證券交易所的落地窗將晨光切割成菱形光斑，林安望著深發展（000001）的分時走勢圖，蘇雨晴的圓珠筆在交割單上沙沙作響。少女的校服袖口沾著復寫紙藍痕，正將他的融資賬戶數據謄抄到錯題本背面。

“補足保證金需要2135元。“她把計算器推過來，“彩票獎金還剩4867元。“

林安轉動著父親的老式英雄鋼筆，筆帽刻著“1998年深發展配股留念“。鋼化玻璃外，散戶大廳的CRT顯示器正閃爍著ST瓊民源的綠色代碼，那是父親賬戶里套牢五萬股的血淚印記。

“全部買入深發展。“他撕下委托單。

蘇雨晴的筆尖懸在紙面：“停牌前27.6元，復牌后可能補跌。“

營業廳突然騷動。穿阿瑪尼西裝的男人被簇擁著走進VIP室，林安瞥見那人后頸的蜈蚣形疤痕——正是父親遺照背景里模糊的身影。王振業的金表在晨光中晃過他的虹膜，二十年后這雙手會握著深發展的原始股參加他的葬禮。

“聽廣播說十送十分紅。“林安將《中國證券報》折到公告頁，“就算跌到25元，拆股后也劃算。“

蘇雨晴的睫毛在鏡片后顫動，她突然翻開錯題本某頁。泛黃的紙面上畫著深發展五年周線圖，用紅筆圈住今日日期：“上周預習技術分析，覺得該買。“

交易員敲響鋼化玻璃時，林安注意到王振業正透過百葉窗窺視。五萬股委托單被收走的瞬間，他摸到父親鋼筆里的微型膠卷——1998年配股協議的縮印件正靜靜躺在筆管深處。

午餐時分，他們坐在營業部后巷的面館。蘇雨晴用筷子挑開香菜，忽然說：“早間新聞說荷蘭聯賽重啟。“

林安的瓷勺碰響碗沿。特溫特隊的冷門奪冠本該是明日頭版，此刻面館電視里正回放阿爾克馬爾門將撲空的動作，比分定格在2:3。

“老板換臺。“有食客抱怨，“看財經頻道。“

液晶屏切到深發展董事長采訪畫面時，林安看見蘇雨晴在餐巾紙上寫公式。少女用貝塔系數推算風險收益比，湯面熱氣在她鏡片蒙上白霧，卻遮不住紙上精確到小數點后四位的計算結果。

下午開盤的鐘聲驚飛梧桐樹上的麻雀。林安站在交割機前，看著資金賬戶從-2135元跳成+112300元。蘇雨晴的自動鉛筆芯突然斷裂，在委托單上劃出尖銳的痕。

“十送十實施后，“她指著最新股價，“成本價實際是13.8元。“

王振業的香水味突然逼近。男人夾著雪茄的手指按在林安肩頭：“年輕人運氣不錯。“他的勞力士表盤倒映著蘇雨晴警惕的眼神，“你父親當年也喜歡冒險。“

林安將縮印膠卷悄悄塞進褲袋：“王總當年承銷的配股價，好像比市場價低33%。“

營業部的燈光突然熄滅。備用電源啟動前的三十秒黑暗里，林安聽見蘇雨晴的呼吸近在咫尺。少女的發梢掃過他手背，帶著圖書館古籍區的檀木香。

“設備檢修。“廣播里說，“請到休息區等候。“

蘇雨晴借著應急燈的光翻開《上市公司年鑒》，1998年深發展承銷商名單上，王振業的公司排在第三位。她指尖劃過承銷費用欄，突然用口紅在掌心寫下：差額2700萬。

復電時，王振業已不見蹤影。林安看著蘇雨晴掌心的數字，這正是膠卷里配股協議的漏洞金額。少女已恢復淡漠神色，正用濕巾擦拭鏡片：“明天數學模考重點在立體幾何。“

他們穿過梧桐大道時，夕陽把證券報頭版染成血色。蘇雨晴忽然駐足：“教輔書店新到了《金融工程學》。“

玻璃櫥窗倒映著兩人身影，林安看見她校服口袋露出彩票存根的一角。那是他未說破的秘密——蘇雨晴私下買了十注特溫特，中獎日期卻比他早一天。

“這本不錯。“他抽出《期貨市場技術分析》，扉頁夾著深發展的股權登記通知書。

路燈亮起的瞬間，蘇雨晴的眼鏡鏈閃過銀光：“教導處說你的病例有涂改痕跡。“

林安將圖書借閱卡插回書架，1999年3月17日的借書記錄里，赫然有《荷蘭足球百年史》。他轉頭時，少女已經走到門口，身影被暮色拉長成一道溫柔的謎題。

閉市鐘聲從遠方傳來，林安在報刊亭買下最后一份《體壇周報》。王振業在頭版的笑臉下，有行小字注釋：深發展十大流通股東之一。而ST瓊民源的退市公告旁，印刷失誤形成的墨點恰似父親鋼筆里的膠卷形狀。

當晚的暴雨拍打著違章建筑，林安在臺燈下展開膠卷。配股協議簽署日期寫著1998年12月17日——正是父親買入五萬股瓊民源的那天。縮印的財務附表里，某個被涂抹的賬戶代碼與蘇雨晴的存折賬號前八位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