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經年大征伐,柳州糧荒謀改革【上】
- 永歷孤臣
- 楊楊得意的仔
- 6791字
- 2025-06-15 11:48:14
永歷七年(1653年)三月,西江流域戰云密布。李定國率部圍困肇慶城長達月余,與清軍總兵許爾顯展開慘烈攻防。明軍攻勢如潮,卻在許爾顯的頑抗下屢屢受挫。許爾顯飛書求援,平南王尚可喜深知肇慶若失,兩廣危矣,遂親率本部精銳,并調靖南王麾下勁旅星夜馳援。李定國見強攻難下,決意出奇兵——密遣使者聯絡潮州總兵郝尚久,欲趁廣州兵力空虛之際突襲省城。此計若成,尚可喜將腹背受敵,不僅兩廣戰局可扭轉,尚可喜更可能步孔有德后塵,落得覆滅下場。
然而,老謀深算的尚可喜識破了這一計策,急令耿繼茂率鐵騎扼守三水縣木棉頭渡口,截斷郝尚久的支援路線。與此同時,鄭成功正深陷漳泉戰事,且因郝尚久1651年曾短暫降清,與鄭軍積怨頗深,加之彼時他正周旋于清廷“海澄公”招撫談判,無暇東顧。李定國孤軍奮戰,損兵折將,最終無奈西撤柳州。郝尚久孤立無援,向鄭成功求援未果,反遭其突襲揭陽。十萬清軍圍城,郝尚久部下總兵王安邦臨陣倒戈,引清軍入城。郝尚久悲憤交加,與子投井殉國,清軍入城后血腥屠城,近十萬潮州百姓慘遭屠戮。
暮春夜雨浸透柳州青石板路,金硯卿蜷縮在顛簸的馬車中,肩傷隨著車輪震動陣陣抽痛,繃帶滲出的血跡在月白中衣暈染,宛如雨中殘花。車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李定國掀開氈簾,暖姜氣息裹挾著雨霧撲面而來:“硯卿,柳州到了。”
青石門洞下,“明”字氣死風燈在雨幕中暗紅如血。柳州知府陸明謙身披蓑衣等候,腰間斷玉墜子在燈火下晃動微光。這位昔日南京國子監助教,揚州城破時背著半箱《大明會典》南逃,永歷六年隨李定國克復柳州后,臨危受命主政一方。一年間,他推行輕徭薄賦,恢復生產,同時大力整飭城防:加固城墻、修繕工事、訓練鄉勇、儲備糧草。定國東征梧肇(梧州肇慶時,民謙盡全力為大軍籌集糧草,民謙主政期間以仁政治理,百姓聽聞大軍有糧草之危,紛紛自告奮勇,捐獻糧草,柳州民眾無怨無悔積極響應李定國北上迎戰尼堪時,廣東清軍聯合孔有德殘部攻陷梧州,直逼柳州。陸明謙深知民心可用,發動百姓登城協防,日夜堅守;組織精壯之士趁夜突襲敵營,擾得清軍不得安寧。清軍久攻不下,轉而進犯桂林。陸明謙以文臣之身扛起武備重任,不僅讓柳州百姓得以休養生息,更為李定國西撤構筑了穩固后方。
“傷兵安置在西跨院,地龍燒了整夜,被褥是百姓拆夾襖縫制的。”陸明謙快步上前,手中漆盒里的紫荊花餅還帶著炭火余溫。他瞥見金硯卿肩上的繃帶,指尖微微一顫——去年桂林大捷時,他曾在中軍帳外見過這個姑娘,那時她的父親金堡已遁入空門,卻仍緊緊攥著女兒的手,向李定國請戰。
傷兵們相互攙扶著入城,甲胄碰撞聲驚飛了城磚上的夜鷺。陸明謙彎腰扶起一位瘸腿士兵,看見他腰間系著的紅布條——那是從明軍舊旗上撕下的邊角料,褪色的朱紅中纏繞著金線,不禁想起初到柳州時的場景。當時李定國帥旗剛插上城頭,百姓們從墻縫里扒出被清軍砸爛的府衙匾額,他用鍋底灰在背面寫下“柳州府”三字:“字歪些無妨,只要‘柳州’二字還在,咱們的根就沒斷。從前總叫‘馬平縣城’,可咱們守的是柳州百姓,叫‘柳州城’才合人心!”
“跟我來。”他將一頂繡著“明”字的斗笠扣在士兵頭上,“灶上煮著姜棗湯,加了后巷阿婆藏的桂花瓣,喝了身子暖,心也暖。”這頂蓑衣草編織的斗笠,邊緣“明”字針腳歪扭卻藏得嚴實,恰似柳州百姓深埋心底的信念,任憑風雨侵襲,從未動搖。
醫帳內,老醫官為金硯卿換藥時,帳外傳來“哐當”一聲。李定國卸下甲胄,蹲在泥地里用佩刀削木板,木屑混著雨水濺在染血的靴底:“把這板子釘在轅門。”刀鋒刻出歪扭的“明”字,筆畫間嵌著從肇慶帶回的炮灰,“去年在桂林,金先生說‘旗在人在’,如今在柳州,咱們把字刻進磚里,讓清軍知道,咱們退一步,也能把根扎進土里。”
后半夜,陸明謙抱著幾壇貼著“殺虜”紅條的雄黃酒走進來:“百姓連兒子娶親的酒壇子都搬來了……”他又想起去年帶著百姓在祠堂用鍋底灰寫匾額的情景,木屑混著灰末落在青衫上,身后是百姓踮腳張望、遞布擦匾的熱鬧畫面。寫完后,一位老叟摸著未干的灰字感慨:“這比從前的金漆匾還暖和。”后來清軍進犯,這塊匾額就靜靜立在衙門,見證著軍民的殊死抵抗。
晨霧彌漫時,轅門新釘的木板在風中搖晃,“明”字上的雨珠滾落,滴在青石板上,與崇禎通寶殘幣的微光交融,滲入柳州土地。金硯卿扶杖而立,看見陸明謙正在給小傷兵系護腕——那是用她舊襕衫改的,袖口半朵未繡完的紫荊花下,炭筆寫著“硯卿贈,斬虜酋”。遠處柳江上傳來漁歌,調子雖破,卻清晰唱著:“柳江水,清又清,護著明旗護著人……”江面上,幾葉木筏漂過,稻草下藏著陸明謙籌備的熟芋頭,炭火烤裂的縫隙里,還留著去年寫匾額時指尖蹭到的鍋底灰味道。而他腰間的斷玉,不知何時又添了道裂紋,卻仍在晨霧中閃爍,宛如不肯碎盡的月光,照著柳州的磚瓦、柳樹,照著每一個堅守抗清的人。
從肇慶撤回的明軍殘兵,歷經數月征戰,早已疲憊不堪。潰爛的草鞋磨破腳掌,他們相互攙扶著踉蹌撞進柳州城門,連喝口涼水的力氣都快沒了。有人從干糧袋底抖出半把炒黃豆,混著沙土在掌心搓了搓,二十幾個人分著塞進嘴里。腮幫剛碾出點豆腥氣,便歪靠在夯土墻上沉沉睡去——有人手里還攥著沒嚼完的黃豆,卻已顧不上周遭的蚊蟲,在極度的疲憊中墜入夢鄉。
黎明的柳州城,炊煙稀稀拉拉,比往日矮了半截——不是沒有柴火,而是百姓們都在省著燒,煙剛冒出來就壓了火。陸明謙走過巷口,看見幾個孩子蹲在墻根舔著碗底,碗里凝著幾滴米湯和油花,那是昨夜伙房熬粥時特意分給百姓的。伙夫老周用銅勺刮著空米缸,“吱呀吱呀”的聲音讓人心慌。往日能熬出稠米湯的大灶,如今只飄著麥麩的清淡香氣——老周往鍋里兌第三遍水時,看見鍋底還沉著去年百姓捐的糯米碎粒,黏在木紋里,像舍不得化的糖。
李定國卸甲時,腰間布囊掉出幾顆干癟的炒豆——那是他留了三天的“加餐”。伙夫想給他單獨煮碗粥,卻被他擺手拒絕:“去把馬料里的黑豆篩一半,摻著麥麩煮,先緊著人吃。”馬廄里,戰馬嚼著帶刺的干草,蹄子輕輕蹭著他的靴面,仿佛在抱怨“今日沒摸到玉米粒”。
柳州缺糧的困境,猶如寒冬中衣不蔽體的旅人。肚子里空空如也,能聽見風“呼呼”地刮過;手中攥著的幾粒碎糧殼,就像凍僵的手指捏著一片薄雪,轉瞬即逝。城里的炊煙稀稀落落,湊近一聞,不是飯香,而是野菜在鍋里咕嘟作響的苦澀。就連墻角的老鼠都瘦得皮包骨頭,扒著磚縫啃土,爪子刨地的“簌簌”聲,仿佛也在替人喊餓。
然而,即便處境艱難,李定國和軍民們依然咬牙堅持。百姓們把藏在床板下的半袋麥麩捧出來,小心翼翼得如同捧著眼珠子;李定國堅決拒絕向百姓征糧。某天清晨,轅門外突然堆滿了陶罐——老獵戶把過冬的干肉撕成條塞在壇底,農婦用布包著最后半袋麥種,布角還繡著歪扭的“明”字。軍需官稱重時發現,陶罐底都墊著鵝卵石,百姓們卻紅著眼喊道:“去年你們用命護我們收稻,今年咱們用命護你們存糧!”
李定國摸著百姓捐的糯米,嘆息道:“去年不讓他們交糧,是想讓日子松快些,如今……”陸明謙接話道:“松快日子養出的民心,才會在斷糧時把最后一口米塞進咱們手里。這不是壞事,只是咱們得更拼命,拼了命也要護著這些愿意把命交給咱們的人。”他想起崇禎年間,朝廷為剿流寇不斷加餉,官吏趁機搜刮,逼得百姓揭竿而起,最終讓滿清坐收漁利,不禁握緊了拳頭。
李定國目光炯炯,感慨道:“《荀子·哀公》有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百姓是我軍收復中原、中興大明的根本。崇禎年間,為剿流寇一再增兵加餉,中下層官吏又不知恤民,一味搜刮,逼得百姓走投無路,紛紛造反,才讓滿清韃子有機可乘。每每思及此,我痛心疾首!明謙,你主政柳州這一年,輕徭薄賦,發展民力,成效顯著。我路過百姓捐糧的場子時,看見拄拐的老漢捐了半袋麥種,自己卻背著裝滿野菜的竹簍——去年入城時,正是這位老漢把最后半塊餅塞進我手里,如今我腰間還系著他送的粗布腰帶。有這樣的民心,我怎能不放心!”
陸明謙謙遜拱手:“王爺過譽,這都是百姓識大體、明大義。”
“君子不伐善,不施勞。”帳簾被風掀起,金硯卿笑著走進來,指尖撥弄著帳繩,“《論語》說:‘不夸贊自己的長處,不表白自己的功勞,方為君子。’陸大人就像老犍牛耕田——悶頭做事,不攬功、肯踏實。要是大明的地方官都如陸大人這般,粵西的難關早就邁過去了!”她笑起來時,眼尾似挑著金線,梨渦淺淺,讓人如沐春風。
在柳州簡陋的營帳內,燭火搖曳,李定國麾下將領們圍坐一圈,氣氛凝重。金硯卿秀眉緊鎖,率先打破沉默:“王爺,大軍退至柳州修整,糧草供應已到生死關頭。前些日子我帶鄉勇劫清軍運糧隊,可劫來的糧食不僅數量少,還大多發霉。更讓人心痛的是,我看到運糧兵腰間掛著的陶罐,那是去年百姓捐給咱們的,罐口還留著老繡娘縫的布繩。百姓如此赤誠,我們卻依然缺糧,實在有負他們的信任!”
提督糧沫參將事務的張耀明面色沉重,拱手道:“王爺,官倉存糧所剩無幾,向士族、富戶借糧,他們大多推諉,即便答應,也是杯水車薪。百姓雖全力支援,但歷經戰亂,他們自己都在挨餓,能拿出的糧食實在有限。我親眼看見,不少百姓為了捐糧,自己只能靠吃野菜度日。”
糧道參將趙勇焦急起身:“王爺,前線戰事吃緊,后方糧草卻接濟不上。我軍雖擅長機動作戰,但將士們餓著肚子,根本無法打仗。加之今年屯田收成因蝗災大打折扣,余糧少得可憐。”據統計,柳州三成耕地因蝗災絕收,耕牛缺口達五百頭,軍械匠人每日僅能打制三十把鐵鋤,局勢岌岌可危。
營帳內一片死寂,眾人將目光投向李定國。良久,李定國緩緩起身,目光堅定:“諸位,糧草困境雖難,但我們絕不能自亂陣腳。百姓如此支持,我們更要想方設法破局。不僅要解決眼下溫飽,更要為長遠打算。即日起,在柳州、南寧等地大力開展屯田,儲備糧食,為收復兩廣做準備!當務之急,是設立屯田清吏司,專辦屯田事務。屯田司郎中由我親兵營指揮使徐啟仁擔任,敢有懈怠者,嚴懲不貸!”
徐啟仁大驚,連忙搖頭:“使不得,王爺!讓我帶兵護衛、沖鋒陷陣,我義不容辭;可負責屯田,我實在是一竅不通啊!”他摩挲著委任文書上的“屯田”二字,指腹蹭過朱印時微微發顫。
“啟仁,你智勇雙全,又有過目不忘之能。我再給你推薦一位人才——有請王先生入帳!”王樸入帳與徐啟仁打過照面后告退。李定國繼續說道:“嚴格來說,你應稱‘屯田清吏司郎中’。太祖爺洪武二十九年改了屯田郎中的官名。王樸先生對《農政全書》倒背如流,有他協助,再施行合適的策略,何愁缺糧?距離秋收還有幾個月,你先仔細調查柳州的耕地是否都利用起來了。”
徐啟仁仍面露難色:“王爺,如今蝗災肆虐,土地貧瘠,百姓手中農具匱乏,耕牛更是稀缺……”
“此事我早有考量。”李定國轉向張耀明、趙勇,“你二人調撥軍械匠人,趕制簡易農具;派人搜尋民間失散耕牛,切記不可驚擾百姓。”說罷,他取出一份名冊,“這些是軍中出身農家的士卒,可抽調三成協助屯田,戰時為兵,閑時務農。硯卿,你辦事機靈,我將你調由徐大人差遣,協助辦理屯田事宜。”
金硯卿聞言,立即跨出一步:“王爺放心!我即刻去軍械司,讓匠人把廢棄箭矢熔了打鋤頭,再帶流民拆解清軍舊營帳,用帆布做防蟲罩!”她忽然想起什么,從袖中掏出一張圖紙,“昨日在柳州鐵匠鋪,發現匠人們竟藏著前朝曲轅犁的舊圖紙。這曲轅犁相比直轅犁,更適合柳州山地,翻土省力不說,還能調節耕地深淺。若能仿制推廣,屯田效率至少能提升三成!”
李定國目光一亮,接過圖紙細看,指尖劃過犁轅彎曲的弧度:“好!就以這曲轅犁為藍本,讓軍械司和鐵匠鋪一同趕制。告訴匠人們,每打造十架犁,就記一功!”他又轉向徐啟仁,“你即刻統計各鄉現存農具數量,按戶分發曲轅犁,務必讓百姓都能用上趁手的家伙。”
三日后,金黃的麥浪間,金硯卿頭戴斗笠,手握新式鐵鋤,正指導百姓用煙熏法驅趕零星蝗蟲。不遠處的田埂上,幾個鐵匠正揮汗如雨,將回收的箭矢熔鑄成犁鏵。新制的曲轅犁在陽光下泛著烏光,彎曲的犁轅裹著浸油的麻繩,既防滑又耐用。一位老農摸著犁身的紋路驚嘆:“這玩意兒看著就結實!當年俺爺爺說,曲轅犁可是開元年間的寶貝,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用上!”
夜晚,金硯卿命人在田邊點燃火堆,利用蝗蟲的趨光性引誘其聚集,再以火焚燒;同時在火堆旁挖坑,將焚燒后的蝗蟲尸體掩埋,防止蟲卵滋生。如此般幾日下來,柳州的蝗蟲被消滅殆盡。徐啟仁聞訊大喜道:“王爺果真給我派了一虎將”,騎著快馬趕來查看,卻見金硯卿正帶著百姓調試曲轅犁。
“徐大人快來試試!”金硯卿扶著犁把示范,“這曲轅設計巧妙,轉向靈活,即便是婦人也能輕松駕馭。”她話音未落,一位農婦已上前接過犁,吆喝著黃牛在田里犁出一道筆直的深溝,翻起的泥土濕潤而松軟。徐啟仁蹲下身,抓起一把新土,看見土里混著細碎的草木灰——那是百姓按照王樸的建議,用焚燒蝗蟲的灰燼肥田。
谷雨過后,柳州的梅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徐啟仁撫過案頭嶄新的委任文書,指尖摩挲著“屯田清吏司郎中”的朱紅印鑒,印鑒呈紅色尺寸約兩寸這是由定國軍中工匠連夜打造,窗外柳州城的市井喧囂聲隱隱傳來。他深知,西寧王李定國將屯田重任托付于他,自己肩上任務之重每一步決策都關乎著軍民生計與抗清根基。未敢輕舉妄動,他連夜挑燈伏案,將腦中構想化作密密麻麻的札記。在這些札記中,農官王樸提供的柳州土壤分布圖譜,以及對鹽堿地、坡地的治理建議,被他用朱砂筆重重圈起,旁邊還批注著:“曲轅犁可用于坡地開墾,需改良犁鏵角度。”
立夏次日,徐啟仁備馬趕往軍營。轅門前,鐵甲軍卒列隊如林,李定國正在校場指揮練兵,銀槍刺破晨霧,呼喝聲震得遠處山巒回響。待演武稍歇,徐啟仁捧著文書疾步上前,單膝跪地:“啟稟西寧王!卑職受任以來,日夜思忖屯田之策,今有初步謀劃,懇請王爺指正!”
李定國接過文書,目光掃過字里行間,忽而駐足:“以軍資換耕具,這法子雖好,卻需動用戰備物資。你如何確保交易穩妥,不致折損軍心?“徐啟仁早有準備,當即展開柳州商貿輿圖,指著標注的商埠據點:“卑職已查明,柳州與粵商往來頻繁,可通過以貨易貨的方式,用軍需剩余的箭矢、甲胄換取耕牛與農具。此外,卑職計劃設立農具坊,組織鐵匠批量生產曲轅犁。如今軍械司已改制出五十架樣品,經百姓試用,開墾效率顯著提升。且交易所得耕牛,優先配給屯田最急需之地,定能鼓舞士氣。“
說到“互助開墾“與“安撫地主“之策時,李定國微微頷首,卻又神色凝重:“柳州豪族盤根錯節,若觸及他們的根本利益,恐生禍端。你打算如何拿捏分寸?“徐啟仁從袖中取出一份擬定的《屯田公約》,沉聲道:“卑職建議以'利'字為引,許以稅收減免與官府庇護,同時曉以大義——如今虜寇在外虎視眈眈,唯有百姓安居、糧草豐足,方能共御外敵。公約中特別規定,豪族需將閑置土地交由官府統一調配,租借給流民耕種,租金則用于購買更多曲轅犁等農具。若有冥頑不靈者,再以軍法震懾不遲。“
李定國突然目光一轉,落在文書邊角批注的“鹽堿地改良“與“坡地梯田化“方案上:“這兩處細則,倒是詳細。“徐啟仁立即躬身:“此乃農官王樸之功。他踏查柳州半月,將鹽堿地分布、土壤酸堿度皆繪制成冊。卑職依他所言,擬用'開溝排堿、稻草焚燒、石灰中和'之法改良鹽堿地;又從他整理的前朝舊案中,尋得修筑梯田之術。改良后的梯田配合特制曲轅犁,可有效防止水土流失。“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急促腳步聲。渾身沾滿泥點的王樸攥著一卷圖紙闖入轅門,竹制算盤在腰間晃得叮當響:“徐大人!方才勘探發現城西三里處鹽堿地暗藏暗河,若改直溝為'之'字形排水渠,既能引淡水沖堿,又可節省三成石灰用量!且新式曲轅犁的窄型犁鏵,正適合在排水渠間的窄地作業!“說著將圖紙往案上一鋪,密密麻麻的標注間,蜿蜒的溝渠與等高線交織成網。圖紙上還畫著改良版曲轅犁的草圖,特別標注了適合在鹽堿地使用的加寬犁鏵。
李定國俯身細看,忽然笑問:“你這算盤珠子都磨包漿了,莫非算田比打仗還精細?“王樸梗著脖子應道:“回王爺!田地是百姓的命,算錯一粒種,來年就少十擔糧,自然分毫不能差!“他袖中滑落半塊發霉的谷餅,正是去年饑荒時百姓充饑之物。徐啟仁默默拾起,見谷餅上還留著齒痕,心中一沉——這屯田之事,確實刻不容緩。
晨光爬上李定國的銀甲,映得他眸中精光閃爍。良久,他重重拍了拍徐啟仁的肩膀:“好!便依此計行事。本王會調撥一隊工兵隨你修繕水渠,若遇難處,可隨時調遣附近駐軍。但切記——屯田之事,需快更需穩,莫讓百姓再餓肚皮!“他又看向王樸,“你明日就帶幾個老農,去試試新改良的曲轅犁,務必讓農具和土地嚴絲合縫!“
得了將令,徐啟仁與王樸并肩出營。一路上,王樸仍在絮叨:“那些梯田的石埂得用糯米灰漿砌,雖費些糧食,卻能保十年不垮......對了,曲轅犁在梯田使用時,還得調整犁轅長度,這事得趕緊告訴鐵匠鋪......“他的聲音混著馬蹄聲,漸漸融入柳州城初升的炊煙里。小滿將至,正是早稻插秧的時節,
此刻二人皆知,這一場屯田新政,不僅是丈量土地,更是丈量人心。唯有將每一步謀劃都置于李定國的戰略棋盤之下,方能在這亂世之中,為柳州耕出一片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