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軻的孤影

第一章：易水寒

黃泉路上，狂風怒號，翻卷起無盡的塵沙。

在這灰蒙蒙的天地間，一個身影踉蹌前行。他一襲白衣已被鮮血染紅，手中的匕首依舊緊握，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的身后，似乎仍殘留著咸陽宮中的吶喊與鮮血。

他知道自己死了。

但他的魂魄，卻仍未能安息。

他失敗了。

荊軻緩緩停下腳步，目光冷峻地掃視四周。這條黃泉路，與他想象中的不同——它不似傳聞中那樣幽暗寂靜，而是充滿著怒吼與殺伐之氣。許多亡魂在這里徘徊，個個面色猙獰，仿佛戰死的士兵，仍未卸下刀劍。

“這里，便是地獄嗎？”荊軻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

“這里是黃泉。”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荊軻猛然回頭，只見一個白衣男子立于橋頭，手持一根烏木長杖，神色平靜。

荊軻瞇起眼，打量著男子，沉聲問道：“你是誰？”

“擺渡人。”

“擺渡？”荊軻嗤笑一聲，“我荊軻堂堂大燕刺客，刺秦王而死，死得其所。若要輪回，那便讓我投生為燕國勇士，重戰天下！”

擺渡人靜靜地看著他，許久才淡淡開口：“你可曾后悔？”

“哈哈哈哈！”荊軻仰天大笑，笑聲震動著黃泉的空氣。他的眼中燃燒著狂烈的火焰，但笑聲漸漸低了下來，最終化作一聲嘆息。

“后悔？”他喃喃重復，神情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易水之畔的訣別，想起了太子丹的期待，想起了秦王嬴政那雙冷漠的眼眸，也想起了他倒在大殿之上的最后一刻。

如果他再快一步，如果他沒有被王翦所傷，如果匕首能夠刺中……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擺渡人淡淡道：“你的執念，便是此事嗎？”

荊軻沉默了。

許久，他低聲道：“我……不甘心。”

擺渡人點頭，揮袖之間，一片水霧在荊軻面前浮現。

畫面之中，秦國的大軍已經攻破燕國，太子丹被迫逃亡，最終死于遼東。燕國滅亡，大秦一統天下，而嬴政，則成為了千古一帝。

荊軻的瞳孔微微收縮，臉色蒼白如紙。

“燕國……亡了？”

擺渡人沒有回答，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荊軻握緊拳頭，指甲嵌入掌心，嘴唇微微顫抖。

“我真的……什么都沒有改變嗎？”

擺渡人淡淡道：“你想知道答案？”

荊軻深吸了一口氣，眼神堅定：“我想。”

“那便登船。”擺渡人轉身，指向不遠處的一艘小舟。

黃泉水緩緩流淌，水面映著荊軻略顯憔悴的面容。他深深看了一眼擺渡人，邁步登上小舟。

“我要去哪里？”荊軻問。

擺渡人撐起長杖，低聲道：“去看看，你真正留下的東西。”

小舟破開水面，向忘川深處駛去。

黃泉的風吹過，帶來遙遠的嗚咽聲，如同未竟的劍鳴，低沉而不甘。

第二章：千年劍氣

小舟緩緩前行，四周霧氣彌漫，水面黑如墨，仿佛吞噬一切光影。

荊軻盤膝而坐，目光沉靜地望著水面。他已經死了，卻仍握緊手中的匕首，仿佛只要它還在，他就仍是那個刺客，仍能再拼一次。

“我真正留下的東西？”他低聲重復著擺渡人的話，目光閃爍。

黃泉水翻涌，一道光影緩緩浮現，映出一片古老的戰場。

荊軻猛然抬頭，看見了燕國的覆滅——秦軍如潮水般沖進薊城，殺聲震天。昔日的故土燃燒著熊熊烈焰，街道上滿是尸骸，鮮血流入泥土。

遠處，太子丹滿臉驚恐地策馬逃亡，但終究難逃一死，頭顱被懸于城頭，風吹動他的發絲，猶如死不瞑目的枯草。

荊軻死死盯著這一幕，胸口劇烈起伏，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

“如果……如果我能成功……”

他喃喃道，聲音里透著不甘。

擺渡人靜靜地看著他，沒有打斷。

水霧繼續翻涌，畫面驟然一變。

一片陰暗的密室中，一個少年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一柄長劍，劍鋒如霜，殺氣森然。

“這是——？”荊軻皺起眉頭。

少年緩緩抬起頭，他的眼神堅毅而冷峻，目光穿透歲月的塵埃，直視荊軻的魂魄。

“師父，燕國雖亡，但您的劍意未滅。”

荊軻猛然一震，眼中閃過錯愕之色：“他是誰？”

擺渡人淡淡道：“你的弟子。”

“我沒有弟子。”荊軻的眉頭皺得更緊。

擺渡人不答，只是讓黃泉水繼續演繹那少年的故事——

少年帶著荊軻的佩劍，在亂世中流浪，他隱姓埋名，臥薪嘗膽，最終成長為一名殺手。他的目標，不是富貴，也不是榮華，而是那張刻在他心底的臉——秦王嬴政。

他繼承了荊軻未竟的事業，手持師父遺劍，一步步潛入咸陽宮。

可惜，歷史的洪流不可逆轉。

他，失敗了。

和荊軻一樣，被秦軍圍剿，死在宮殿之前，血染長階。

荊軻的瞳孔微微收縮，身體僵硬地盯著這一幕。

“他……為了我？”

擺渡人終于開口，語氣依舊平靜：“他為了自己。”

荊軻愣住，嘴唇微微顫動。

擺渡人繼續道：“他的心中，或許曾有你，但他走上這條路，并非只是為了延續你的執念。他看見了燕國的覆滅，看見了百姓流離失所，看見了世道的不公。你只是他點燃火焰的那顆星，而他自己，才是熊熊燃燒的烈焰。”

荊軻沉默了。

許久，他忽然低笑一聲，聲音低啞：“原來如此……”

他的劍，他的執念，終究沒有改變歷史，但它卻化作了另一人的信念，在亂世之中綻放過短暫的光芒。

“我還以為，我什么都沒留下。”荊軻緩緩松開緊握的匕首，輕輕吐出一口氣。

擺渡人看著他，靜靜地問：“現在，你可愿渡河？”

荊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抬頭看向翻滾的黃泉水，眼神深邃。

良久，他輕聲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擺渡人微微頷首：“你問。”

荊軻緩緩道：“嬴政……最終如何？”

擺渡人抬手，黃泉水再次浮現畫面——

咸陽宮內，秦始皇嬴政身著玄衣，負手而立，俯視大地。

他統一六國，建立了千古一帝的基業。可在這輝煌的宮殿之中，他的眼神，竟透著一絲疲憊。

荊軻怔怔地望著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絲復雜的情緒。

原來，他也在承受孤獨嗎？

擺渡人平靜道：“你們都是時代的棋子。”

荊軻收回目光，沉默許久，終于露出一絲釋然的笑意。

“……走吧。”

擺渡人輕輕點頭，手中長杖一點，小舟緩緩前行，駛向奈何橋的方向。

荊軻閉上眼，握著匕首的手，終于緩緩松開。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