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老嫗的執念

第一章：奈何橋前

黃泉路上，霧氣彌漫，灰色的天空仿佛被一層厚厚的幕布遮住，沒有日月，沒有星辰。

一座孤橋橫跨忘川河，橋上陰影浮動，徘徊著無數新近亡故的靈魂。他們神色恍惚，或哭或怨，或呆立無言。橋那頭立著一塊石碑，上書三個古樸大字：奈何橋。

橋邊，一名白衣男子靜立不語，長發如墨，雙目深邃。他的手中握著一根烏木長杖，杖頂系著一枚銅鈴，風過無聲。

“呃……”低低的呻吟聲響起。

白衣男子抬眼望去，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嫗倒在橋邊，臉上布滿皺紋，滿頭銀絲沾染著黃泉的濕氣。她艱難地抬起頭，眼中滿是迷茫：“我……我在哪？”

男子緩緩開口，聲音平靜而低沉：“黃泉路上，奈何橋前。”

老嫗怔住，嘴唇微微顫抖。她環顧四周，看著那些神情恍惚的亡魂，又看向身旁流淌的忘川河，忽然捂住胸口，喃喃道：“我死了……我真的死了……”

白衣男子看著她，語氣一如既往：“你可愿入輪回？”

老嫗的眼神漸漸凝聚，她沒有回答，而是顫巍巍地站起身，抬頭望著橋的另一端，眉頭緊鎖。

男子看著她的表情，淡淡開口：“你心存執念。”

老嫗抬頭看向他，眼神有些躲閃：“執念？”

男子手中的烏木長杖輕輕一揮，一道淡淡的光影浮現在老嫗面前，那是她生前的回憶——

她的酒館，那個她一生心血的地方。

年輕時，她與丈夫一起經營著小酒館，雖談不上富貴，卻也日子安穩。丈夫早逝，她獨自撫養兒子長大，傾盡所有供他讀書。她原以為兒子有了出息，生活會越來越好，誰知命運弄人，兒子經商失敗，欠下巨額債務，最后竟將她的酒館抵押出去換錢。

那天，大雪紛飛，她被趕出了酒館，跪在門口整整一夜。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下時，她已經失去了知覺。

畫面消散，老嫗渾身顫抖，眼中有淚光閃爍。

“我……”她張了張嘴，聲音哽咽。

白衣男子看著她，靜靜等待她的答案。

良久，老嫗緩緩開口：“我不怨我的兒子……只是想知道，他以后……會不會好……”

男子微微一怔，隨即抬手撥開一片水霧，一道新的畫面顯現——

那個曾經一無所有的男人，如今站在一處破敗的小酒館前，正低頭修補那已經裂開的門板。他的手被凍得通紅，衣衫單薄，但他的眼神堅定，沒有一絲絕望。

老嫗看著這一幕，嘴角浮現一絲苦澀的笑：“這孩子，終究還是回來了……”

她緩緩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白衣男子看著她，輕聲道：“你的執念已了，渡河吧。”

老嫗睜開眼，深深地看了男子一眼，接著向奈何橋邁出一步……

第二章：孟婆湯

老嫗的腳步踏上奈何橋，黃泉的風在她耳畔低語，像是無數逝者的嘆息。

橋的另一頭，孟婆站在一口黑色石鍋旁，鍋中湯水翻騰，散發出淡淡的香氣。那香氣仿佛帶著某種魔力，勾起人心底深處的回憶，卻在瞬間消散，像是未曾存在過。

孟婆是個慈祥的老婦，面容平和，穿著一身素色長袍。她見老嫗走來，微微一笑：“來，喝了這碗湯，便能忘卻前塵往事，輪回轉世。”

老嫗怔怔地望著那碗湯，眼底閃過掙扎。

“喝了它，真的什么都不會記得了嗎？”她低聲問。

孟婆點頭：“恩怨、悲喜、愛恨，皆隨湯水消散。”

老嫗的手微微顫抖。她的執念已解，知道兒子沒有墮落，可是……她真的甘心忘記這一切嗎？

她的人生雖苦，卻也有過溫暖，有過笑顏；她的兒子雖曾令她心寒，可終究是她一生最深的羈絆。

“若我不喝呢？”她忽然問。

孟婆神色不變，語氣溫和：“不喝，便不能入輪回，只能做個游魂，在黃泉徘徊，直至魂魄消散。”

老嫗沉默了。

白衣男子站在一旁，看著她的猶豫，神色平靜，仿佛早已習慣這樣的場景。

奈何橋前，無數亡魂在孟婆湯前躊躇，有人一飲而盡，坦然入輪回；有人遲遲不肯放手，最終淪為游魂，困于黃泉，再無歸路。

老嫗的手緩緩伸向那碗湯，指尖觸到瓷碗邊緣時，忽然停住。

她抬起頭，眼神復雜地看向孟婆，忽然笑了：“可惜啊，這一生走到頭，我才發現，有些事情，不是能忘就能放下的。”

孟婆靜靜地看著她，久久不語。

黃泉的風吹過，卷起一片落葉般的灰塵，消散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第三章：擺渡人

孟婆湯的香氣依舊在空氣中彌漫，可老嫗的手卻遲遲沒有拿起瓷碗。

孟婆輕輕嘆息：“執念既已解，為何仍不愿入輪回？”

老嫗望向遠方，聲音輕緩：“不是不愿，而是……心中仍有不舍。”

孟婆點點頭：“人世無常，許多事皆難以割舍。但生死有定，輪回不止，終究要前行。”

老嫗苦笑：“可我這一生，從未真正為自己活過。年輕時為丈夫打理酒館，丈夫去了，又為兒子操勞一世。如今一切都放下了，我才想問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孟婆沉默了片刻，轉頭看向白衣男子：“擺渡人，你可愿帶她走一程？”

白衣男子微微頷首，轉身向老嫗伸出手：“隨我來。”

老嫗怔怔地望著他，最終點了點頭，放下瓷碗，跟隨男子走向黃泉深處。

黑暗之中，一艘小舟靜靜停靠在河岸，船身古樸，微微泛著幽光。

白衣男子走上舟頭，手中長杖輕輕一點，舟身微微晃動。老嫗遲疑了一下，踏上小舟，回頭望了望奈何橋，那碗孟婆湯仍在原地，湯面映著橋上的魂影，飄渺而虛幻。

“我該去何處？”她輕聲問。

男子沒有回頭，只是平靜地回答：“去你該去的地方。”

小舟緩緩駛入忘川，遠方的水霧漸漸彌漫，模糊了老嫗的身影。

孟婆站在橋頭，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船影，眼神溫和而平靜。

白衣男子撐著長杖，望著水面，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一生走到終點，才終于學會為自己而活的人，又何止她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