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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明明如月

【中心選文】

一 月賦

謝莊

陳王初喪應、劉[72],端憂多暇[73]。綠苔生閣,芳塵凝榭[74]。悄焉疚懷[75],弗怡中夜[76]。乃清蘭路,肅桂苑[77],騰吹寒山[78],弭蓋秋坂[79]。臨濬壑而怨遙[80],登崇岫而傷遠[81]。于時斜漢左界[82],北陸南躔[83],白露曖空[84],素月流天。沈吟《齊》章[85],殷勤《陳》篇[86],抽毫進牘,以命仲宣[87]

仲宣跪而稱曰:臣東鄙幽介[88],長自丘樊[89]。昧道懵學[90],孤奉明恩[91]。臣聞沈潛既義[92],高明既經[93],日以陽德[94],月以陰靈[95]。擅扶光于東沼[96],嗣若英于西冥[97]。引玄兔于帝臺[98],集素娥于后庭[99]。朒脁警闕[100],朏魄示沖[101],順辰通燭[102],從星澤風[103]。增華臺室[104],揚采軒宮[105]。委照而吳業昌[106],淪精而漢道融[107]

若夫氣霽地表[108],云斂天末[109],洞庭始波,木葉微脫[110]。菊散芳于山椒[111],雁流哀于江瀨[112]。升清質之悠悠[113],降澄輝之藹藹[114]。列宿掩縟[115],長河韜映[116],柔祇雪凝[117],圓靈水鏡[118]。連觀霜縞[119],周除冰凈[120]。君王乃厭晨歡,樂宵宴,收妙舞,弛清縣[121]。去燭房,即月殿[122],芳酒登[123],鳴琴薦[124]。若乃涼夜自凄,風篁成韻[125],親懿莫從[126],羇孤遞進[127]。聆皋禽之夕聞[128],聽朔管之秋引[129]。于是弦桐練響[130],音容選和[131],徘徊《房露》,惆悵《陽阿》[132]。聲林虛籟[133],淪池滅波[134],情紆軫其何托[135],愬皓月而長歌[136]。歌曰:

美人邁兮音塵闕[137],隔千里兮共明月。臨風嘆兮將焉歇[138],川路長兮不可越[139]。歌響未終,余景就畢[140],滿堂變容,回遑如失[141]。又稱歌曰:

月既沒兮露欲晞[142],歲方晏兮無與歸[143]。佳期可以還[144],微霜沾人衣。

陳王曰:善!乃命執事[145],獻壽羞璧[146],敬佩玉音[147],復之無[148]

《文選》卷十三

【作者/出處簡介】

謝莊(421~466),字希逸,南朝宋文學家。陳郡陽夏人,謝靈運族侄。歷仕宋文帝、孝武帝、明帝三朝,官至中書令,加金紫光祿大夫。

【作品解析】

本篇抒情小賦的創作時間大致在南朝宋元嘉二十八年(451)秋,是六朝抒情小賦的代表作品,也是一篇成功的詠月杰作,構思新奇,意境清美。作者通過想象三國才子曹植與王粲月夜吟游的情節,描寫月夜清麗的景色以及月光之下人們的情思,譜寫月景的同時透出怨遙傷遠之意。

該賦從建安七子之應玚、劉禎的早喪開篇。在好友離世和閑居無事的雙重打擊下,曹植一直憂愁煩惱。盡管秋高氣爽,“素月流天”,曹植抑郁寡歡的情感視角所看到的,只是生滿綠苔、芳塵的亭苑景象。如此徘徊至夜半,愁怨始終難以消遣,因此只有邀請王粲同賦詩歌,聊以度此長夜。

接下來,《月賦》托以王粲的口吻,從天地起始講起,借助古代關于月亮的傳說描繪月亮與人事、政治的關系。月亮在星宿之間的運行變化,恰好是人世間帝業命運興衰的象征。第三段結合自然界物象的變化重點描寫秋天的月色,當云霧飄散,洞庭水波開始蕩漾,動植物悄無聲息的變化預示著秋的到來。此時月華升起,遮蔽了群星的光耀,為世間萬物染上了一層明澈的色彩。月色雖無分別,然而世間卻有等級之分。對于帝王而言,美好的月色是宮廷生活和享樂的陪襯;而對流落異鄉的游子來說,月色則象征著凄涼、孤獨、思念和悲傷,因而,結尾處的長歌以美人借指逝去的朋友應玚、劉禎,他們的離開雖然如同“美人邁兮音塵闕”,卻應該能夠“隔千里兮共明月”吧。這種生死相隔之感實在令人慨嘆,而當長歌未央之時,月色卻已經接近消逝,這樣的場景更添與宴者徘徊若失之感。于是王粲再次歌曰,歲月易逝,良人難逢,無論是君王還是游子,都應當珍惜眼前之景。最終,王粲之言得到曹植稱善,并且將其反復吟誦。

這首抒情小賦結構完整,善用神話、《楚辭》等典故想象月色,烘托出凄冷、明輝意境的同時,也使得全篇染上了悲涼徘徊、傷人愁遠的色彩。本賦主要使用駢偶句,又中間穿插了散句,使得整篇辭賦搖曳多姿,情意纏綿,體現出南朝時期“搖蕩性靈”的抒情效果。

二 春江花月夜

張若虛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隨波千萬里[149],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150],月照花林皆似霰[151]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152]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153]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154]

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155],魚龍潛躍水成文[156]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157]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全唐詩》卷一一七

【作者/出處簡介】

張若虛[647~730(?)],字號不詳,江蘇揚州人,初唐詩人。曾任兗州兵曹,與賀知章、張旭、包融合稱“吳中四士”。存詩僅二首。《春江花月夜》為樂府吳聲歌曲名,相傳為南朝陳后主所作,原詞已不傳,張若虛的這首為擬題作詩,與原先的曲調已不同,被譽為“孤篇橫絕,竟為大家”。

【作品解析】

本詩寫作時間不明,卻是唐詩的名篇。樂府詩題通常與詩歌內容的關系不夠緊密,但這首詩借助詩題中的“春、江、花、月、夜”這五種事物,集中體現了最動人的良辰美景,構成了誘人探尋的奇妙藝術境界。整首詩由景、情、理依次展開,第一部分寫了春江之上的美景,第二部分寫了面對江月產生的感慨,第三部分寫了人間思婦游子的離愁別緒。

開篇即描寫了月色之下春江上的壯麗畫面:江潮連海,月共潮生。盡管我們不確定春江具體所指,但在古代人的地理觀念中,百川東到海,天下河川最終都是要奔騰到海的,而這里的“春江潮水連海平”,一下子就把想象的境界伸展到了遼闊的遠方,不可不謂想象奇崛。從眼前的實景出發,再到想象中的海上明月,一個“生”字,就賦予了明月與潮水以活潑的生命。隨著江水的流動,從海上再到眼前的春江,詩人開始感慨月色之宏大閃耀,能夠籠罩宇宙。月色之下,江流婉轉,繞過的江邊小島和月色之下的花樹,仿佛都成為一幅圖畫。面對這幅圖畫時,詩人忘記了世間萬物的五光十色,“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渾然只有皎潔明亮的月光存在。

既然月如此美妙,第二部分即由月開啟了哲思:“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我既在江邊賞月,而天地初開之際,月與人之間,孰者為先,孰者為后?在地理空間的大開大闔之后,詩人在時間之廣度上又展開了想象。當這番奇思妙想令人苦思不解之時,詩人卻又給出了答案,“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宇宙浩渺無窮,而人卻有窮盡之時,可是江月如此執著永恒地照在江邊,不知是否如人一樣有所期待呢?相比之下,滔滔不絕的江水似乎成了“無情”的旁觀者。

第三部分以“白云一片去悠悠”承上啟下,轉而描寫思婦月下懷人這一傳統的樂府詩歌主題。詩人借助常見的離別語匯“楓”“浦”,以“誰家”“何處”二句互文見義,牽扯出普天下不止一家、一處的離愁別恨,詩情蕩漾,曲折有致。詩人借用“月”來描寫思婦的用情之深,生動地表現出思婦內心的愁悵和迷惘。共望月光而無法相知,只好依托明月來遙寄相思。最后八句寫游子,詩人用落花、流水、殘月烘托他的思歸之情。夜已深沉,“扁舟子”夢中也念念歸家,花落幽潭,春光將老,人還遠隔天涯。江水流春,流去的不僅是自然的春天,也是游子的青春、幸福和憧憬。“沉沉”二字從情感上加重渲染了他的孤寂;“無限路”在空間上加深了他的鄉思。“落月搖情滿江樹”,這結句的“搖情”不絕如縷的思念之情,將月光之情、游子之情、詩人之情交織成一片,灑落在江樹上,也灑落在讀者心上,情韻裊裊,搖曳生姿。

《春江花月夜》融詩情、畫意、哲理為一體,匯成一種情、景、理交融的幽美而邈遠的意境。全詩共三十六句,四句一換韻,共換九韻。一唱三嘆,前呼后應,既回環反復,又層出不窮,音樂節奏感強烈而優美。在句式上,本詩大量使用排比句、對偶句和流水對,起承轉合皆妙。整首詩歌境界闊大,氣韻無窮,充滿了朦朧清麗的美,因而這首詩被聞一多譽為“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

三 月下獨酌(其一)

李白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158]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159]

月既不解飲[160],影徒隨我身[161]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亂。

醒時同交歡[162],醉后各分散。

永結無情游[163],相期邈云漢[164]

《分類補注李太白詩》卷二十三

【作者/出處簡介】

李白(701~762),字太白,祖籍隴西成紀(今甘肅天水)。先世罪遷中亞碎葉(唐條支都督府,今吉爾吉斯斯坦托克馬克附近),五歲隨父李客遷居四川隆昌縣青蓮鄉(今四川江油),因號青蓮居士。有《李太白集》。李白一生大致可以分為五個時期:蜀中時期(25歲前),以安陸為中心的漫游和首入長安時期(25~42歲),長安時期(42~45歲),以東魯、梁園為中心的漫游時期(45~55歲),安史之亂時期(56~62歲)。李白性格豪放不羈,從小未接受嚴格正統的儒家教育;受道教影響極深,服食煉丹、學道求仙,幾乎貫穿其一生;學過縱橫之術,又有仗義疏財、行俠殺人的經歷。李白詩歌廣泛吸收莊子、屈原、樂府民歌、曹植、阮籍、鮑照、謝靈運、謝朓等的優長,形成了豪放飄逸的藝術風格,杜甫稱其“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同時對后世韓愈、李賀、杜牧、蘇軾、陸游、辛棄疾、高啟、龔自珍等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被奉為“詩仙”。

【作品解析】

這首詩題共有四首,本詩為組詩的第一首。從第三首的“三月咸陽城”來看,這首詩約作于唐玄宗開元中、天寶初李白兩次入長安期間。本詩是一首五古,描寫詩人在月夜花下獨酌,無人親近的冷落情景。李白號稱酒中之仙,酒是他不可或缺的朋友。在他高興時,酒可以為之助興;而在他心中愁悶時,酒則成為他解憂的伴侶。李白平生的抱負極高,但在離開家鄉之后,盡管四處結交權貴,卻未能在玄宗盛世獲得功名。這對李白而言是無法排遣的痛苦。因而在孤獨的月夜里,李白自斟自飲,寫下了這一首詩。

這首詩分為四個層次,前四句點題,并且寫明是在月明花好之夜飲酒。景色雖好,人卻一腔愁悶無可發泄。以此樂景而寫哀情,頗有《小雅》“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之感。獨飲之人得不到理解,只能援引空中遙遠冷清的月亮作為知己,因而邀月、對影而成三人。第五至八句承邀月、影而來,引申出及時行樂的想法。盡管暫時有了月與影,卻依然得不到回應,只有空學“我”的樣子的影。如此將奈何?面對良辰美景,難道不應及時行樂嗎?在東漢以來的詩歌里,常有及時行樂的感情流露。《古詩十九首》即有“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之句。可是這樣的及時行樂,就會讓詩人煩惱全消嗎?第九至十二句給出了答案。盡管此時詩人已有醉意,“月”與“影”似乎已經陪著飲酒的主人公一同歌舞徘徊,但詩人忽然想到,醒時月、影與我交歡,可在酒醉以后呢?當我已經無所知覺的時候,二者還是會各自離我而去,于是詩人不覺又悲從中來。與此同時,“醉后各分散”呼應了開頭的“獨酌無相親”。最后兩句則從低沉的情緒中振起:該如何從冷清的孤獨中解脫?那只有《莊子》所說的“無情”。“無情”即“忘情”,忘掉了自身的存在,不就沒有你我、彼此之分了嗎?不也就無所謂物我分離了嗎?于是詩人對月和影說,不要緊,干脆我們把自己都忘了,離開這繁華喧囂的“人間世”,飛升到九天之上、銀河之中,永遠作絕對的“逍遙游”。詩歌運用豐富的想象,筆觸細膩,構思奇特,體現了詩人懷才不遇的寂寞和孤傲,也折射出在失意中依然曠達樂觀、狂蕩不羈的豪放個性。

四 月夜

杜甫

今夜鄜州月[165],閨中只獨看。

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香霧云鬟濕[166],清輝玉臂寒。

何時倚虛幌[167],雙照淚痕干。

《杜少陵集詳注》卷四

【作者/出處簡介】

杜甫(712~770),字子美,祖籍湖北襄陽,生于河南鞏縣。晉朝名將杜預之后,祖父杜審言是初唐著名詩人。其郡望為京兆杜陵(今陜西西安),又曾寓居長安少陵,自號“杜陵布衣”“少陵野老”。曾任左拾遺、檢校工部員外郎,世稱杜拾遺、杜工部。有《杜少陵集》。杜甫一生大致可以分為四個時期:讀書與壯游時期(35歲前),困守長安時期(35~44歲),陷賊與為官時期(44~48歲),漂泊西南時期(48~59歲)。杜甫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有著“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宏偉抱負,憂國憂民,人格高尚,詩藝精湛,被譽為“詩圣”。杜甫詩歌廣泛吸收《詩經》《楚辭》、樂府民歌、六朝詩歌、陳子昂、“四杰”、沈佺期、宋之問、高適、岑參、王昌齡、李白、元結等的優長,形成了沉郁頓挫的藝術風格,同時對后世韓愈、元稹、白居易、李商隱、皮日休、杜荀鶴、陳與義、陸游、文天祥、元好問、顧炎武、屈大均等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真實反映了安史之亂前后的政治時事和社會生活,被稱為“詩史”。

【作品解析】

本詩是杜甫在安史之亂爆發后所寫的一篇律詩名作。唐天寶十四年(755),安祿山與史思明發動了安史之亂。第二年的春天,安祿山的反叛大軍由洛陽進攻潼關。五月,杜甫從奉先移家至潼關以北的白水(今屬陜西)的舅父處。六月,長安陷落,玄宗逃蜀,叛軍進入白水,因而杜甫攜家逃往鄜州羌村。七月,肅宗在靈武(今屬甘肅)即位,杜甫獲知消息之后即從鄜州只身奔向靈武,不料途中被安史叛軍所俘,押回長安。八月,作者在長安監禁時望月思家而作此詩。

這首詩借助想象,既抒寫妻子對自己的思念,也寫出自己對妻子的思念。首聯想象妻子在鄜州望月思念自己,說出詩人在長安的思親心情。頷聯則描寫兒女隨母望月卻不理解其母的思念之情,表現詩人懸念兒女、體貼妻子之情。此處的“憶”既有今夜妻子的“獨看”,又有往日夫妻二人的“同看”。安史之亂以前,杜甫困處長安達十年之久,其中有一段時間是與妻子一起度過的。當時杜甫曾經和妻子一同忍饑受寒,也一同觀賞長安的明月,這自然就留下了深刻的記憶。當長安淪陷,一家人逃難到了羌村的時候,與妻子“同看”鄜州之月而共“憶長安”,已不勝其辛酸。如今自己身陷亂軍之中,妻子“獨看”鄜州之月而“憶長安”,那么妻子此時的“憶”就不僅充滿了辛酸,而且交織著憂慮與驚恐。頸聯接續頷聯,寫想象中的妻子望月長思,充滿悲傷的情緒。月夜之下,妻子霧濕云鬟、清輝玉臂的形象十分美好,亦從側面烘托了凝望時間之久。尾聯寄托作者的希望,以將來相聚共同望月,反襯今日相思之苦。“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雙照”而淚痕始干,則“獨看”而淚痕不干,也就意在言外了。題為“月夜”,字字都從月色中照出,而以“獨看”“雙照”為一詩之眼。全詩構思新奇,章法緊密,明白如話,情真意切,深婉動人。整首詩歌借看月而抒離情,將離亂之痛和內心之憂融為一體。

五 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168]

蘇軾

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169],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170],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171],低綺戶[172],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173]

《東坡樂府》卷上

【作者/出處簡介】

見本章第一節《日喻》,有關蘇軾介紹。

【作品解析】

從詞前小序可以看出,這首詞作于丙辰中秋,即宋熙寧九年(1076)的中秋節。當時,蘇軾因反對王安石新法而自請外放,擔任密州知州。這首詞是寫給蘇軾的弟弟蘇轍(字子由)的,蘇轍此時在濟南,自潁州一別,兄弟不相見已經有六年。《苕溪漁隱叢話》云:“中秋詞自東坡《水調歌頭》一出,余詞盡廢。”可見宋人對于這首詞的推崇。

中秋本應是團聚的時節,而蘇軾卻未能與弟弟蘇轍團聚。因而,這首詞在團圓佳節的晚上創作,既包含了愉悅的佳節情懷,又含有對于家人的深切牽掛和淡淡的愁思。詞自唐五代以來一直以婉約為宗尚,由于蘇軾胸襟的開闊和豐富的想象,使得這首詞作呈現出與北宋以來的艷詞小調所不同的風格,具有濃郁的個人情志寄托。上片寫醉中望月,蘇軾對月飲酒,把酒而問青天。開頭的突然發問,表現出詞人的別出心裁,誰會向不會說話的天提問呢?劉體仁《七頌堂詞繹》即敏銳地指出,這一巧思源自屈原“《天問》之遺”。就句法而言,開頭的問句也有破空而來的效果。在蘇軾之前已經有類似的以問句開篇的做法,例如李白《把酒問月》:“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只是李白的五古語意舒緩,而蘇軾此詞的發問更顯峭拔。蘇軾從自然場景出發,見月而問天,追月而遲疑,顯示出在“天上”和“人間”的徘徊不定。雖然幻想中的天上仙境吸引他作出世之想,然而經過一番考慮之后,蘇軾仍然眷戀人情溫暖的現實世界。“起舞弄清影”,寫出歡欣的逸興醉態,表現出人間自有可樂之處。

下片則寫對月懷人之感。月下無眠的思婦形象歷來是詩歌的傳統題材,被蘇軾使用在詞作中,乃是泛指月下失眠的人。在這樣的團圓夜晚,為何還有人無法入睡呢?下一句從寫人轉向寫月,“不應有恨”是指月亮而言。月亮是宇宙間的客觀存在,不應該知道人世間的愁和恨。它自己忽圓忽缺也就罷了,為什么要在人間經歷離別的時刻變圓呢?這一句想象奇特,很有李賀詩“天若有情天亦老”的意味。月亮是疏離的自然物象,而正因其客觀性,也少卻了人世間的無窮煩惱,因而不必顧慮觀者情感的變化。從月亮的不解風情再到人間的悲歡離合,似乎就多了曠達可解的理由。團聚還是離別,“此事古難全”。既然如此,又何必糾纏于一時的聚合離散呢?只要對著明月的人平安快樂,那就是最美好的佳節吧。這首詞反映蘇軾飄然瀟灑、曠達樂觀的思想境界。因此,清人王闿運在《湘綺樓詞選》中評價“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三句時說,“大開大闔之筆,他人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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