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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驚異:“存在”的起源與本體論的轉向

畢達哥拉斯為什么在雷翁提出“技藝”問題的時候給出“哲學”概念的解答?亞里士多德怎樣闡釋了畢達哥拉斯的“哲學”概念?我們從亞里士多德對哲學的探索講起,他說:“古往今來人們開始哲理探索,都應起源于對自然萬物的驚異;他們先是驚異于各種迷惑的現象,逐漸積累一點一滴的解釋,對一些較重大的問題,例如日月與星的運行以及宇宙之創生,作成說明。”[2]按照亞里士多德的這個說法,我們可以想見,Philosophy之最初意義乃是宇宙論。所謂宇宙論,是指人類自有自覺意識開始對天地萬物等外界對象的一切看法,這些看法構成最早的知識。畢達哥拉斯對雷翁問題的回答在一種宇宙論的意義之上,此時,技藝、哲學和科學處于一種不可分的狀態,也就是說,技藝,在畢達哥拉斯時代就是哲學。對技藝與哲學進行區分的是亞里士多德,他在西方歷史上第一次對學科進行了分類,成為哲學真正從科學中獨立出來的開始。按照亞里士多德的說法,我們可以將對世界的認識所得到的一切結論都視為知識,這種知識可以劃分為四個部分:邏輯學、理論科學、實踐科學和創制科學。其中在理論科學中,又可以劃分為形而上學、數學和自然哲學,而研究形而上學的這門學問,其研究對象既獨立存在又永不變動,在亞里士多德那里,這個對象在經驗中不存在,只存在于超驗之中,指的是存在本身。

亞里士多德對科學知識的分類反映了一種哲學由宇宙論意義向本體論意義的過渡,在這個過渡中,存在問題成為最思辨、最核心的問題。這個概念不是亞里士多德的首創,提出它的人是稍早的巴門尼德。在存在論的形成過程中,巴門尼德對Being的抽象至關重要。在西語結構中,系詞將主語和賓語連接起來構成判斷s是p,主語和賓語都是無窮變化的,然而,這個從時態中抽象出來的系詞Being不像主語和賓語一樣隨著所指對象的變化而變化,因為它永恒存在又永不變動,不屬于確定的時間空間,因而能夠成為哲學研究的永恒對象:本體。一般來說,本體論就是關于Sein/Being這個范疇以及與之相關范疇的哲學學說。按照概念論的理解,在本體論的形成中,經歷了一個由不定式向動名詞、分詞形式轉化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將to be名詞化為Being是其關鍵一步,to be這種不定式的語法形式表示其他動詞所揭示的東西,表示一個確定的意義關系,但隨著Being這種動名詞、分詞等語法現象的出現,它只表示一個抽象的動詞概念,西方語言的概念化、形式化和邏輯化就此形成。Being的出現是形式化的一個重要標志,它不表示一個具體的確定對象而只表示一個抽象的邏輯概念,希臘哲學或者說形而上學就在這種高度邏輯化和形式化的成熟語言基礎上產生了。在古希臘,巴門尼德之后的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用系動詞eimi的中性分詞on或onta來概括所有的estin、to eon和einai,將on用來表述存在,表述形而上學中先驗的和超驗的超越者,它和Being一樣,作為獨立的、普遍的、高度形式化了的“概念語詞”成為形而上學的“驚異”對象,形而上學的本體論或存在論據此形成。

最初,當巴門尼德將智慧的對象鎖定為“存在”的時候,他由一個自然哲學家走向了智者,他的哲學也發生了由宇宙論向本體論的轉向。以自然哲學為代表的宇宙論研究的是事物的現象,而巴門尼德的存在論要追尋事物的本原。羅素指出:“追求一種永恒的東西乃是引入哲學研究的最根深蒂固的本能之一。”[3]如果說自然學派研究的目的也是尋求事物本原的話,那么他們所尋求的本原只能說是“時間上在先”,而巴門尼德所追求的本原是“邏輯上在先”。此后,這種“邏輯上在先”的存在論就成為西方哲學的核心。巴門尼德的存在論徹底否認了自然哲學家在感官基礎上把一種有規定的事物作為本原的研究方法和結論,認為這是“意見之路”,這種“意見之路”主張“存在者不存在,不存在者必然存在”“存在與不存在既同一又不同一”。相對而言,“存在者存在”的意思是,存在的東西可以通過系詞Being去表達。如果事物只有具體的可感特征,它就是變化不定的、理智不能認識也不能表述的,就什么也“不是”(不存在),即“不存在者不存在”。如果可以表達,可以思想,可以意識,它就是“存在”。在古希臘語言中,人們用重音的不同來區分系詞“是”和哲學名詞“存在”:estin的重音標在i上,就表示系詞“是”;重音標在e上,就表示“存在”。

海德格爾在回顧西方哲學史的時候說,哲學起源于希臘人對“一切存在者存在于存在之中”的驚訝。自巴門尼德以后,“存在”成為哲學的主題,“是什么”成為哲學的追問方式,關于“存在是什么”的追問和思考構成了西方哲學史。存在問題的提出實現了西方哲學由宇宙論向本體論的跨越,也成為近代認識論、現代概念論的基礎。而在中國哲學中沒有系詞,漢語的語言系統在進行判斷的時候是借助標點和語境進行的。系動詞的缺乏使漢語的語言系統缺乏s是p這樣一種表達形式,在進行語言判斷的時候總是與實事相關而無法構成形式化。因此,它無法像西方哲學那樣,沿著“哲學為科學奠基”的道路向前走:思維理性產生理論理性,理論理性催生技術理性,技術理性又催生了資本理性,從而達到一種“作為嚴格科學的哲學”。西方哲學以抽象的數字、符號系統進行表示,在形式化(數學和邏輯學是其突出代表)的基礎之上,能夠不斷地形成積累,到近代發展成為一個龐大的科學技術系統;而中國人的學問,它自產生之日起,就始終停留在宇宙論的階段,直至魏晉玄學,才提出以“無”為本和以“有”為本。魏晉玄學為宋明理學奠定了基礎,在宋明理學中,朱熹和王陽明分別抽象出“理”和“心”作為本體,建立了“理”本論和“心”本論。但這樣一種本體論,不是“存在論”意義上的本體論,只能是停留于“修身養性”“修齊治平”意義上的宇宙本體論。同樣起源于宇宙論的中國哲學和西方哲學,自本體論是否從宇宙論中相分離開始,走出了完全不同的兩條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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