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信用環境

（一）信用環境的先天不足：小微企業存續期限短

世界范圍內的研究分析和業務實踐表明，按照事先確定的業務范圍，絕大多數小微企業存續期不超過5年，僅有極少數能夠突破發展瓶頸，抓住發展機遇進入大中型企業行列。在業務實踐中，小微企業存續期限較短的原因主要體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1.市場競爭激烈

雖然小微企業主抓住市場機會的能力比較高，但由于自身保有的資源和能力有限，不得不整合上下游資源、尋求幫助以抓住市場機會。由于小微企業能夠進入的行業的市場門檻低，其他企業主在與市場發現者開展業務合作的過程中，也能很快發現同樣的市場機會。此外，市場領先者所雇傭員工在不同企業之間跳槽流動，為市場機會信息的傳遞提供了更多可能。其他市場經營者及時跟隨進入造成市場供給快速飽和，直至供過于求。通常情況下，市場追隨者進入市場并造成市場飽和的速度與新發現市場的初始利潤率成正比。正如在線服務的共享單車業務，追隨者的快速跟進以及資本方的推波助瀾，使得市場短期內快速飽和，最終導致市場絕大多數經營者無利可圖。在無市場準入門檻或監管保護下，由于市場追隨者的快速介入，小微企業至多可以保持3～5年的經營優勢，市場利潤率快速下降到低于或者接近社會平均利潤率的范圍內，甚至在民間資本推動下全行業無利可圖。本行業企業經營收入從高速增長到維持經營，部分企業退出經營，部分企業主開始尋求其他市場機會，這樣就在市場上形成了3～5年的小微企業行業性經營周期。由于多數小微企業資金并不充足，其孤注一擲式的跟風投資，也就隨著行業周期的衰落而付諸東流，企業從此一蹶不振甚至倒閉。這是多數小微企業存續期限較短的基本原因。

2.政策補貼帶來小微企業跟風投資

隨著我國“入世”承諾的期限屆滿，為推動生產企業環保達標，對環保以及農業的補貼政策在短期內密集推出，部分小微企業在太陽能發電、環保和農業等自身不熟悉的項目上跟風投資試水，造成單一行業短期內大量重復投資，政府補貼市場在短期內快速飽和，行業很短時間內即無利可圖。由于小微企業在人才、技術以及資金上存在不足，對產品的更新換代往往達不到政策補貼所要求的質檢標準。所謂的產品創新往往是不同功能的簡單組合，加上缺乏對行業的了解和銷售渠道等必要資源，投資失敗概率極高。此外，由于新產品受消費習慣、市場接受度和市場容量的限制，農業項目在帶動村民扶貧脫貧上難以達到滿意的預期結果。農業項目從開始投入到初見成效一般至少需要2～3年，而農業項目補貼政策的制定與執行通常會受到政府換屆選舉的影響。換屆一般不超過5年，涉農小微企業需要嚴格控制投資回收期，從開始執業到產生效果再到最后獲得補貼不宜超過5年，否則可能要承擔換屆后區域農業政策轉型導致補貼取消的風險。

3.壟斷性行業技術與資源的強約束

壟斷性行業的小微企業一般限于消防、醫療等對專業技術要求比較高的行業。由于壟斷性行業準入門檻較高，執業的小微企業僅限于本行業的資深從業人士下海創業。本行業小微企業依托企業主原有的人脈和資源開展業務，但是當負責準入和招投標的管理人員出現升遷調動時，就會產生新的業務準入上的風險。當前醫療行業中小微企業普遍采取合同制聘用醫藥代表的業務模式進行市場營銷并拓展業務。一旦上下游合作單位出現人事變動，業務即大起大落。

4.政策約束

在限制“三公”消費及反腐倡廉政策措施出臺后，高檔奢侈品銷售行業因無法繼續開展業務被迫轉型或停業。尤其是十八大以來，社會整體對高檔消費以及貪腐查處力度加大，使得高檔奢侈品經營行業的小微企業業績全面下滑。此外，對酒駕等違章行為查處力度的加大，直接導致高檔煙酒、保健品市場萎縮和價格下降，而此類行業在經營前期往往需要經營者的大量投入，銷售下滑和價格下降則直接造成存貨成本增加和收益下降。

5.突發事件影響

家庭成員、企業員工傷病糾紛以及重大疾病、交通事故等突發事件引發的意外大額支出導致小微企業無流動資金維持經營而被迫停業。小微企業為規避成本，加上對社會商業保障不夠重視，對家庭成員以及企業員工的五險一金支出往往能省則省，一旦出現意外事件、突發情況需要支付巨額資金，就會發生現金流枯竭或中斷，從而對企業的正常生產經營產生重大不利影響。

6.其他因素

小微企業受上下游企業拖欠貨款影響，資金流動性喪失被迫停業。小微企業盲目投資或陷入民間借貸導致資金鏈斷裂，無法維持經營而被迫破產停業。在人工與租金成本的雙重夾擊下，被迫關停并轉也是小微行業周期縮短的因素之一。

（二）信用環境概述：從商業信用到社會信用

小微企業生產經營所處的信用環境通常可歸納為商業信用環境、民間借貸信用環境和銀行信用環境，這些信用環境往往交織在一起，共同作用于小微企業生產經營活動甚至小微企業主的生活。在銀行等金融機構對小微企業提供融資服務以前，其正常生產經營所產生的資金需求主要是通過民間借貸以及與上下游之間的結算賬期調整所形成的商業信用來解決。除了行業性、政策性和換屆選舉人員變動帶來的小微企業周期性變動以外，小微企業上下游的結算模式、產品更新換代、電商沖擊以及區域性核心企業轉型對其信用環境也會產生比較大的影響。

要了解小微企業的商業信用，就必須對小微企業主這個社會特定群體進行充分的解析。

出于特定的歷史原因，我國改革開放以后小微企業主這個群體才逐步發展壯大。最初的民營小微企業主多是來自無法被主流社會接納而自主擇業的城市人口，以及往返于城鄉之間、時刻面臨被遣返的農村富裕人口。20世紀90年代中期曾有一批體制內就業人員踴躍下海，21世紀初期增加了因國企改制而下崗的企事業單位職工。直到2005年以后，因大學擴招、畢業無法充分就業而被迫暫時就職于民營企業或自主創業的新一代大學生才加入民營小微企業，正好趕上我國房地產市場高速增長、網絡電商快速發展，其收入和資產技術以及市場資源的積累則等到2010年以后才啟動。

從小微企業主的人員來源和構成上看，目前小微企業主仍然是以知識結構相對落后的20世紀六七十年代出生、高中或以下學歷的人口為主。小微企業的信貸業務實踐也支持了這一判斷。

小微企業主的經驗以及文化水平、知識結構，決定了他們的行為模式以及小微企業的生存方式。他們多從事傳統的貿易銷售行業，包括賺取批發零售差價，從事日常快消品的代理銷售等，從而獲取上游廠家的銷售返點以及批零差價；或依附于核心生產企業，為其代加工生產部分質量技術標準要求不高的零部件；或為國企、政府、基建項目提供外圍采購服務或工程支持；或從事餐飲、配送、種植養殖等技術要求不高的第三產業。當然也有少數小微企業，在個別領域通過掌握技術資源打造行業性準入壁壘，形成了一定的規模優勢。

小微企業的生存模式決定了其商業活動中的行為模式和商業信用。

小微企業的商業信用，誕生于與上下游合作伙伴之間的交易行為和在此基礎上的貿易結算活動中，以及在收發貨與資金支付結算過程形成的一套約定俗成的商業規則中。與國際貿易結算的規則不同，我國小微企業的交易結算活動最初是源于熟人社會甚至親屬之間的貿易往來，因此對購銷貨合同、結算單據并無嚴格要求。買賣雙方往往經過簡單的口頭協商即達成交易。一旦單方毀約、意思被曲解或誤解，只能由交易雙方自行協商解決。如果仍然無法達成一致，則自認為受損的一方會請雙方均認可的中間人居中協調，這來源于我國長期農耕社會所形成的宗族觀念和士紳階層重義輕利、以和為貴的傳統習慣。但在改革開放以后，隨著國內人口流動規模不斷擴大、戶口管理政策逐步寬松，大學擴招、部隊轉業等政策實施，傳統熟人社會開始出現逐步瓦解的跡象。人口流動帶來的對原產地農業特產的購買需求，帶來大量商品跨區域流動，徹底地將傳統的基于儒家修齊治平的宗族社會轉變成陌生人之間互相交流的信用社會。在信用社會中，契約精神對市場經濟的發展尤其重要。交易和契約在互相影響的過程中得以交替推進和完善。

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市場經濟開始確立的最初幾年里，小微企業之間關于貨物數量品質、價格、支付方式的爭執屢見不鮮。在經歷了民間商業信用重建的陣痛期之后，以網絡電商經濟為代表的新經濟對小微企業生態進行了重構。日常生活所必需的標準化消費產品的大部分已經被網絡電商平臺覆蓋，剩下的也由大型超市賣場和社區零售網點平分。體驗式消費開始通過近距離服務來獲取區域周邊顧客，使得跨區域陌生人之間的小微生存業態重新回到半熟人、半契約的商業信用之中。

小微企業日常經營中的商業信用在相當大比例上仍然延續了熟人社會的傳統。在普通業務往來中，賬期設計實際上成了小微企業調節自身經營所需資金余缺的重要手段。一般而言，上游廠家根據結算周期和結算方式對下游經銷商制定不同的定價和返點，對于錢貨兩清或貨到付款的批量交易，通常會給予最優惠的產品價格；對于以批零價差為主要利潤來源的，一般采取保證金額度或結算周期的方式。前者就是下游經銷商在一個結算周期（通常為一年）內繳納一個固定額度的保證金，在保證金額度內實行按需發貨，超出保證金額度則需要補交貨款，類似于銀行的授信額度；后者則是不論下游經銷商經銷多少，均在固定時間或一個結算周期（通常為一個月，也有的為一個季度或者半年）內進行結算，將結算周期內所有貨款一次性支付給上游供貨商或廠家，否則供貨商或廠家將不再發貨。上述兩種結算方式也有混合使用的，如對額度和賬期進行雙重控制，結算周期與額度先達到限額者，即先行結算后再予發貨。除此之外，在新品上市的鋪貨初期，部分小微企業會通過發放樣品訂貨的方式拓展市場，具體而言就是將主打的產品種類的樣品放置到終端零售商的經營場所，根據客戶訂貨情況確定發貨的數量，采取款貨兩清的結算模式。對于工程服務以及設備類小微業務，下游企業會采取按照質量或工程進度付款的結算方式，通常會約定一定的質量保證期限，在質保期內下游客戶扣押10%～20%的貨款不予支付，待驗收通過或者保質期滿后再予以支付，但通常雙方默認對尾款不予結算而是不了了之，因此上游供貨方通常采取虛高報價，以覆蓋尾款不能收回造成預期利潤損失的風險。

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為解決企業三角債問題，國務院要求各大銀行按照自身的專業分工對資金周轉不靈的企業發放解危脫困貸款，工、農、中、建等專業銀行由此形成了一批問題資產，直至21世紀初成立專門處理問題資產的資產管理公司，之后對國有銀行進行改制上市，才徹底完成歷史遺留問題的處理。對于正常經營的小微企業而言，對上下游應收應付款項采取延長賬期或賒銷付款的方式進行妥善安排已足以滿足日常經營對周轉資金的需要，不至于形成三角債而對正常經營產生不利影響。

但是，經營過程鏈條很長，各個環節總會出現不可預知的因素，如生產轉型帶來的庫存產品增加和滯銷，客群消費習慣變化帶來的消費升級以及電商沖擊，市場同類產品的更新換代，小微企業投資失誤乃至突發事件以及成員重大疾病、交通事故賠償等都會對收付款賬期產生影響。從而在小微企業與上下游之間形成事實上的三角債資金占用，造成企業經營資金短缺、周轉失靈。

一般情況下，出現資金不足以維持經營周轉時，竭力維持企業自身的商業信用是小微企業主的第一本能反應，因為喪失信用的信息可能會立即傳播到市場上，造成無人愿意與其進行對手交易。因此，小微企業主為維持自身的商業信用，保持業務照常運轉，通常會通過三種途徑解決資金周轉問題：一是信用卡套現；二是民間融資；三是銀行貸款。

在銀行早期的POS機傳統結算業務中，通常會依據小微企業刷卡結算筆數或者結算金額確定一個固定比例或以固定金額為基礎核定使用費用，對結算量大或資金歸集后沉淀時間長的POS機用戶給予費用包年的優惠，以鼓勵商戶提高結算量和資金沉淀量。因此，安裝了信用卡POS機的小微企業主，就有了一個套利空間。在信用卡刷卡結算后，發卡機構會給予一定的免息期。個別不法商戶通過采取多張信用卡連續刷卡透支的方式進行循環套現使用，發生了多起信用卡刷卡詐騙。銀聯各家銀行聯合提高信用卡刷卡費率，才使得循環刷卡無利可圖，但仍會有個別處于資金鏈斷裂臨界點的商戶鋌而走險。在正常狀態下，企業主采取刷信用卡方式套現應僅限于出現小額資金周轉缺口時，待自身資金流動性賬期恢復正常后，不應再重復使用，因為一旦對信用卡資金進行額外長期固定占用，就會在事實上形成長期的負債資金缺口，不僅會加大企業的日常經營成本，也無法留足備用資金抵御突發事件，極易形成損失，甚至導致經營資金鏈斷裂。

小微企業涉足民間借貸的資金最初來源于小貸公司，以及集中專業市場的管理方和核心企業甚至國企等掌握優勢資源的法人。由于小微企業經營年限、資質、經營穩定性或者抵押擔保等方面通常達不到銀行規定的最低準入條件或要求，為維持或啟動自身經營，可用的資金除來自親戚朋友以外，民間就只有私人機構高息高成本的資金了。從整體上看，在可用的社會閑散資金中，一部分是優質企業的閑置資金，這些企業包括核心上下游企業，也包括具有融資優勢的上下游國企財務公司，甚至第三方小貸公司。民間資金借貸成本通常極高，而普通的經營收入難以覆蓋高額利息支出，小微企業一旦通過民間借貸融資，如不能及時還款并結清欠款本息，通常會進入入不敷出的惡性循環，直至最終破產跑路甚至家破人亡。更有甚者，部分資金出借者利用合同條款在利息結算和還款方式上制造陷阱，當借款人在還款過程中的行為出現瑕疵時，出借人立刻變相放大借款額度或違約利息，迫使借款人一步步墜入債務深淵。

在判斷小微企業融資需求的真實性時，正確的理念是，正常經營的小微企業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通過賬期調整可以解決其經營中的周轉資金需求問題，一旦小微企業主動向銀行提出融資需求，除非有合理的資金使用理由，否則極有可能是出現了潛在的商業信用問題，或者陷入了民間借貸的陷阱。這些信用問題是通過包括人行征信在內的正常渠道難以查詢和了解掌握的，因此銀行需要進行現場檢查和貸前調查，并結合調查中發現的異常行為和信息，在充分核實了解后進行綜合判斷。

小微企業生存周期的短期化，在很大程度上與小微企業主個人行為的短期化互為因果。企業主短期化的逐利行為來自多變的市場環境，包括政策環境和市場競爭環境，以及上下游合作伙伴之間不可預知的交易行為。多變的外部市場使得部分小微企業信奉“船小好調頭”的原則，即在環境變化時能夠及時變更經營策略。尤其是從事服務性消費品銷售、工程施工等一次性服務類行業的小微企業，偷工減料、質次價高行為屢見不鮮，因此就有了工程質量保證金以及消費者對產品服務質量與價格的懷疑態度產生的砍價行為，即消費者與銷售者之間由于質量價格信息不對稱而產生的交易博弈。在市場銷售和交易行為中的博弈信息優勢通常是單向的，在銷售前期，售賣者可能利用信息不對稱（主要是消費者對產品、服務的市場價格或實際成本不了解），通過虛高報價來獲取超額利潤和收益；而消費者由于不了解實際質量和對應的市場價格，會傾向于無理由砍價，一般在報價方不肯讓步以后，才認為得到了市場交易中所謂的公允價格，如此則不僅加大了雙方的信任成本，也增加了交易時間，最終增加了交易成本。為解決交易終端銷售過程中的交易成本問題，就有了政府頒布的產品質量統一管理標準，對產品質量和服務標準進行規范的ISO系列認證、企業形象管理和六西格瑪方法等，以及與此相關的對生產企業具有強制性的國際標準和國內標準。

以批發、零售為主的小微企業在囤貨與銷售行為以前，生產型企業在籌備原材料、加工出成品以前，均不得不承擔最終產品價格波動所帶來的損益風險。當市場中的產品價格波動較大時，為維持家庭的基本生存需要，小微企業主往往采取延長上下游貨款賬期或者對銀行貸款違約的方式來保留對應資金，并寄希望于經營環境在違約期內出現轉機，從而東山再起扭轉困境，而被拖欠貨款的合作企業就面臨資金被抽逃甚至斷流的風險，這是小微企業信貸風險呈現行業性或區域性蔓延的主要途徑。相對于大中型企業而言，小微企業資金實力并不雄厚，難以對抗上下游合作伙伴的賬期拖欠，同時由于自身知識經驗以及資源的不足，對市場前景、經營風險判斷不夠準確，在市場價格出現較大波動時，難以憑借自身力量抵御風險，在有限資金的使用上面臨著保生產還是保生活的兩難選擇，其最終選擇往往是保證生活，而選擇債務違約。因此，小微企業的商業信用環境十分脆弱，金融機構對小微業務市場與客戶群體的信貸開發必須建立在充分的行業分析和對個人資信的精準判斷之上，主要是對企業所經營的行業前景以及小微企業主的從業經驗等進行充分的判斷。

小微企業圈內整體商業信用的缺失，除因其交易賬期特點和小微企業主自身的局限性以外，還在于其對政府行業指導（如補貼政策）變化應變不足，以及國有經濟對其生存空間的擠壓。此外，在涉及商業糾紛時，由于日常管理手段落后，小微企業往往熱衷于熟人信用而非契約信用，對交易、收發貨記錄保存不當，對合同和債務確認記錄不夠重視，造成訴訟時證據不足。由于上述金額損失通常達不到影響社會穩定的程度，小微企業主缺乏必要的司法知識，司法人員流失導致經濟案件積壓現象普遍、案件處理速度不夠及時，小微企業之間的經濟糾紛不能及時得到司法的保護和糾正。在業務實踐中比較普遍的情況是，司法判決結果經常姍姍來遲，甚至勝訴后得不到及時執行，而此時作為原告的小微企業的員工、場所基本已不復存在或不堪使用，甚至生產早已停滯、經營不再持續。更有甚者，有小微企業主因缺乏足夠的證據鏈而無法確權，或者被告無可供執行的財產導致債權懸空。多變的行業政策和司法救助的不力和不及時，使得小微企業之間的商業違約行為難以得到可靠和及時的糾正，這也是民間商業信用環境惡劣的原因之一。當市場上小微企業主失信和違約行為未受到任何懲罰，甚至還繼續維持經營時，就會對周邊區域內日常交往的企業主形成示范效應。當這些小微企業主在面臨資金困難或資金鏈斷裂時，自然會效法前面違約企業主的行為和做法。對曾經違約失信的小微企業主而言，面對資金困難時再次違約從主觀上看來已經不再是難堪和難以接受的事情，很容易變成理所當然的選擇，甚至成為習慣。當然從長期來看，違約的小微企業主會因為在市場內或行業內的商業失信和違約行為，丟失潛在的合作伙伴從而失去部分商業機會。其他交易伙伴也會在與其交易合作中為避免賬期風險，而選擇無風險交易從而增加其交易成本，進而使其損失部分利潤。但由于信息傳播的區域局限性與傳播的時滯性，在其失信行為為人所知以前，失信小微企業主在短期內受到的來自市場自發的懲戒的作用相當有限，這也是小微企業違約行為快速蔓延并導致區域內商業信用環境快速惡化的主要原因。

從社會信用分層角度來看，居民小額融資行為多數限于熟人社會內部，難以對融資價格和契約產生普遍的社會影響。但自住房分配商品化以來，銀行業金融機構發放的消費貸款改變了這種局面。因此除居民消費所導致的小額融資之外，作為社會融資主體的小微企業實際上成了社會民間融資主體，從而在上下游商業賬期之上將內生商業信用外化為契約信用，并成為建立社會信用環境的基礎。

在業務實踐中，自然形成的交易環境對失信者懲戒不夠及時，來自社會的縱容姑息在客觀上助長了民間信用的惡化，建立在民間小額融資基礎上的商業信用缺乏，還需要通過及時的司法救助與保護等來對其糾偏，以避免民間商業違約行為快速傳播蔓延和放大而形成惡性循環以及在自然狀態下形成自我實現的循環機制。如曾經有人希望復制“褚橙”的成功模式，同時響應國家支持農村建設的有關政策，承包村民集體用地進行農產品種植并持續投入。但當進入收獲季節之后，因產品市場價格預期上漲，預期收益較租地初期明顯提高，這時村民無視合同約定，在合同到期前要求提高租金，否則強行回收土地或以斷路、阻礙施工等行為相威脅。與此類似的還有藥材等經濟作物和木材種植砍伐以及租地建廠期限屆滿被強制中止合同的事例。另外，對于承包集體用地進行中短期農作物、經濟作物種植的農業投資項目而言，當市場土地租金下降或者市場定價低于預期時，承包者因前期投入成本較建廠費用、果樹園林少，違約成本相對較低，也會出現在合同期內棄地跑路或者要求農戶降低租金，否則另尋其他廉價土地進行種植養殖開發的現象。由于投資項目在土地前期開發中一般會進行部分改造，事實上會為租地農民復耕帶來額外的成本投入或造成損失。因此在有多方參與的場地租賃和合作開發建設過程中，時常會發生市場環境變化導致交易某一方單方面尋求變更合同價款甚至違約的事件。而市場環境總是瞬息萬變的，使得商業信用環境難以形成穩定和持續的類似鄉規民約的信用慣例和行為預期。部分市場交易者甚至以主動違約從而占合作方便宜為樂。事實上，違約給雙方都會帶來不確定性和損失，增加經營成本，最終使得民間商業信用環境整體惡化。此外，民間商業信用環境惡劣不僅帶來交易成本上升，還會因為交易主體的局限性、外在商業環境的不可預知性而被迫將業務范圍限制在狹小的熟人社會內部，從而降低了經營規模的提升速度和對社會經濟的影響力，在一定程度上延緩了農耕社會向契約社會轉換的速度，阻礙了社會整體文明程度的提升步伐。

小微企業的商業信用、民間借貸信用和銀行信用與實際控制人關聯交易、交叉控股相交織，最終使得信息不對稱對金融機構信貸業務信用風險的影響進一步放大，造成的結果更為嚴重。完善商業信用體系，不僅需要對民營企業、金融機構經營模式內外部進行詳細了解，還需要政府各部門之間橫向聯合，形成立體的信用體系網絡。這樣才有可能解決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銀行惜貸、慎貸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