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劉宸本來的計劃，他會在幾日之后宴請薊州的大部分官員和鄉紳，趁著宴請的時機，手下護衛們悄悄潛入各家府邸進行罪證的搜尋。

但這個法子不確定性極大。

首先一點是不能保證不打草驚蛇。

雖然劉宸的護衛們都武藝高強，但這些官員鄉紳家中必然有不少家丁護院，稍微不注意就會被發現。

其次是不能保證能夠搜到證據。

很多罪證并不會收在家中，甚至看過就已經銷毀了。

能這么容易被找到的證據多半也不是關鍵性的證據。

現在沈懷清的出現解決了這個問題。

在薊州做了十幾年書吏，又是個過目不忘的，很難想象他筆下留下了那些人多少的罪證。

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在一番交談后，劉宸也不想夜長夢多，當即提出要前往沈懷清家中取證據。

沈懷清當然不會拒絕，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正當劉宸等人換好夜行服，與沈懷清一起避開監視府邸的視線，朝沈懷清家中前行時。

劉宸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隨即加快了步伐，跑的沈懷清上氣不接下氣。

等接近沈懷清的家，眼前的一幕讓他目眥俱裂。

他的家中竟然燃起了大火！

“小柔！小柔！”沈懷清大聲呼喊著夫人的名字。

卻沒有一人回答。

旁邊的街坊不時有人加入到滅火的隊伍中。

街道中不時傳來“走水了~走水了”的聲音。

劉宸觀察一番，大火像是剛燃起不久，好個薊州，好個貪官惡紳。

竟敢妄圖破壞證據。

現在想來，應該是沈懷清去找他時一個不慎被盯著他的人發現了，這才有此禍患。

由此可見那群人的囂張，以及做賊心虛。

此時大火雖然已經開始燃燒，但還未形成熊熊大火。

對待這種火災，劉宸已經有多次處理經驗。

只見他和護衛們躍入一旁小河將全身浸濕，然后再躍出。

在進入火海之前，劉宸向沈懷清詢問了證據存放的位置。

在得到沈懷清的回答后，他點點頭，與邢三等護衛頭也不回地朝火海跑去。

周圍的街坊看到眼前這些人的舉動，紛紛震驚，都覺得這些人是不要命了。

一旁沈懷清只覺得腿腳發軟，雙眼失神地喃喃道：“小柔……小柔……”

沖入燃燒的房屋內，劉宸發現情況確實比想象中要好。

房舍內部的火勢還未徹底起來，只是有著濃厚的煙霧。

他與護衛們彎腰匍匐前進，不斷搜尋著房間。

在一處室內，劉宸發現了一個身中數刀，早已身亡的婦人。

來不及嘆息，劉宸叫過郭大，讓其將沈夫人先行抱出。

劉宸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再結合沈夫人身上的致命傷，大體推測出之前這邊的情況。

應該是有人威脅沈夫人要她交出證據。

沈夫人卻是將眾人引到了完全錯誤的房間。

隨后在那些人的目光中撞柱而死。

那些人氣急敗壞地又在沈夫人身上泄憤似的多砍了幾刀。

沈夫人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勇氣勝過絕大多數男子。

不過時間已經不允許劉宸過多感慨，他連忙找到沈懷清和他說的地點。

院子側邊一個磨豆坊的石碾下，壓著厚厚一沓紙稿。

那些人翻找半天也未能尋到的證據，赫然在此。

眼看火勢漸大，劉宸連忙招呼眾人一起向火海外沖。

等灰頭土臉的劉宸等人沖出來，被火燒的房屋轟然倒塌。

隨后火勢更大，熊熊燃燒的火焰將天空映的通紅。

劉宸沒有在此過多停留，用胳膊直接夾抱起失魂中的沈懷清，朝府邸行去。

還好他們沖入火海很快，出來時又都灰頭土臉，一時間周圍的人也都沒有認出他們到底是誰。

而且火勢最終也沒有被救下，因此也無人在關注之前匆匆進火海又匆匆而出的這些人。

等到劉宸等人悄悄回到府邸。

劉宸直接將白蓮教前圣女芊芊找來，讓她在明天一早就回左護法處復命。

就說昨夜劉宸與妓子玩樂醉倒，有薊州的官吏來找，被他手下的護衛打了出去。

白蓮教必然與薊州這邊有聯絡，通過芊芊這個臥底，將錯誤的消息傳達給白蓮教，以此混淆薊州這邊官吏們的視聽，為他后續的行動爭取時間。

沒想到那些人的行動這么快，而且心狠手辣，一旦發現有苗頭，就直接扼殺。

今夜的行止很容易暴露，暫時只能靠芊芊這邊傳達錯誤情報做些拖延。

不過證據總算沒有遺失，都已經拿到手。

只是沈夫人……

哎，劉宸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沈懷清。

從與沈懷清之前的聊天中，他知道沈夫人名叫秦柔，是名門之后，當年被沈懷清的才華吸引，不顧家人反對毅然決然地嫁給了沈懷清。

但沈懷清因為不能同流合污，即便是舉人，也只得了個文書的職位，而且一待就是十幾年。

即便如此，秦柔依然支持和鼓勵著沈懷清。

就連這次來與他商談，也是在秦柔的意見下。

這讓劉宸對這個未能活著謀面的女子充滿尊敬和歉意，也對沈懷清充滿歉意。

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那最重要的就是將害人的幕后主使繩之以法。

在書房內翻看著證據，劉宸臉色越來越凝重。

薊州的問題比想象中更大，不過令劉宸震驚的是，似乎薊鎮元總兵并沒有沒問題。

在這些往來信件和支出里，并無元貞的名字和信箋。

不過卻有另外一個赫然在列，副總兵崔世杰。

劉宸不傾向于有罪推論，崔世杰有問題，元貞不清楚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不過薊鎮因為有王子騰守著，所以即便有問題也不是這些證據里最主要的。

這些證據里，劉宸發現了一些不對的地方。

薊州竟然與山西那邊有頻繁的商貿往來，而且記在證據里的多是走私之類。

走私的物品不僅是鐵器，竟然還有火器這種大乾都少之又少的東西。

晉商！

劉宸終于反應過來之前他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了。

之前考慮白蓮教的意圖時，曾經因為晉商而有過短暫的思路，只不過稍縱即逝。

現在再次反應過來，劉宸終于抓住了靈感。

白蓮教會不會就是與晉商合作，意圖將薊鎮拉入內亂中，從而為關外的韃子創造條件？

要知道，歷史上的晉商就干過不少這類事情。

從這個角度上去想，那薊鎮的元總兵應該是忠貞為國的，不然也無需晉商和白蓮教如此勞師動眾，還策反了他身邊的副總兵。

本來只是查貪除惡的任務，情況竟然突然間變得有些危急。

萬一元總兵被崔世杰殺害奪權，薊鎮兵馬殺向薊州。

他頂不頂得住倒是其次，關外韃子肯定已經厲兵秣馬，隨時準備入關劫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