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水霧被血色染透時，沈知意終于看清祭天鈴內壁的字跡——是她幼時臨摹的《藥王經》，墨跡里摻著金粉，正是蕭云錚每年生辰送到沈家的松煙墨。
“圣女歸位！“北境遺民的山呼聲震落檐上積雪，沈知意卻盯著老者捧出的青銅匣。匣中躺著對嬰孩的襁褓，玄色那件繡著鎮北王府的蒼狼紋，赤色那件綴著杏林谷的銀鈴鐺。
蕭云錚突然劇烈咳嗽，金線紋路已纏上喉結。沈知意扯開他衣襟，驚見心口玄凰胎記化作鎖鏈形狀，與壁畫中獻祭的北境王一模一樣。昨夜占星盤裂開的縫隙里，還夾著張泛黃紙箋——是蕭云錚十六歲出征前寫的絕筆，末尾朱砂印著她的小像。
“王爺早就計劃好今日？“她將銀針沒入他天樞穴，聲音發顫，“用自己性命換我活？“
回答她的是驟然響起的銀鈴聲。貴妃戴著九鳳冠自回廊轉出，手中握著半枚虎符：“好孩子，你可知這寒潭底下埋著什么？“她繡鞋碾過青磚，機關轉動聲里，潭水退去露出森森白骨，俱是心口刻著玄凰紋的男子尸骸。
蕭云錚忽然輕笑：“娘娘終于肯亮底牌了。“他劍鋒挑開貴妃袖袋，滾落的瓷瓶上印著杏林谷標記，“當年給皇兄下蠱的七星海棠，滋味可好？“
沈知意腕間突然傳來灼痛。胎記浮現的北境文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辨——“弒父者，永世承蠱“。她想起皇陵女尸手中的婚書，渾身血液瞬間凍結：“沈明德不是生父......他才是真正的北境王？“
“答對了。“貴妃突然扯開衣襟，鎖骨下猙獰的刀疤與太子如出一轍，“當年阿月羅抱走的根本不是公主，而是我這個巫族圣女！“她指尖撫過沈知意胎記，“你才是王庭嫡脈，二十年前就該被獻祭的容器。“
蕭云錚的劍突然脫手墜地。金線紋路爬滿臉頰，他撐著最后力氣將沈知意推入暗道：“走......去青銅門......“話音未落，貴妃的毒簪已刺入他后心。
沈知意頸間虎符突然發燙。暗門閉合的剎那，她看見蕭云錚用口型說：“江南......杏花......“那是他們初遇時，她為他包扎傷口后，偷偷塞進他戰甲里的杏花箋。
青銅門前，占星盤徹底碎裂。沈知意將染血的虎符嵌入凹槽，門內傳出的竟是嬰兒啼哭。十八盞鮫人燈次第亮起，照亮冰棺中相擁的男女——赫然是她與蕭云錚的模樣。
“雙生契，輪回劫。“石壁刻文淌出血淚，“破局者，需以真心換命。“沈知意撫過冰棺中男子心口的劍傷，那形狀與她手中銀簪完全吻合。
暗河突然倒灌，貴妃的獰笑混著水聲逼近：“好孩子，你娘當年就是在這捅死了你爹......“沈知意握緊銀簪，卻在刺入冰棺的瞬間收力——棺中女子睫毛輕顫，腕間銀鈴與她七歲被拐時戴的一模一樣。
“意兒......“冰棺突然迸裂，蕭云錚染血的手握住她腕子，“你聽，杏花開了。“
地動山搖間，沈知意終于記起最重要的事——永昌十七年的上巳節，少年將軍捂著心口說：“等我解了蠱，帶你去江南看真正的杏林。“那時她系在他腕間的，不是銀鈴，而是半枚染血的虎符。
冰棺炸裂的瞬間，杏花香席卷地宮。沈知意看著從棺中坐起的女子，手中銀簪當啷落地——那眉眼與她每日對鏡梳妝所見，分毫不差。
“意兒。“女子腕間銀鈴輕響，十八年前江南杏林谷的春雨忽然漫過記憶。沈知意看見尚在襁褓的自己被放入木盆，順水飄向舉著油紙傘的沈明德。而將木盆推入溪流的女子心口中劍，血染紅了岸邊新綻的杏花。
蕭云錚的掌心突然貼上她后背，金線紋路順著相觸的肌膚游走：“現在明白為何你七歲就會縫合箭傷了？“他心口鎖鏈紋寸寸斷裂，露出原本的玄凰胎記——那傷痕走向，與冰棺男子胸口的劍傷完全吻合。
貴妃的尖叫刺破寂靜：“不可能！我親手把你們埋進皇陵......“她發間金簪突然炸開，血色瑪瑙滾落在地，拼出北境文字“贖“。
“娘娘可知噬心蠱最妙之處？“蕭云錚劍尖挑起染血的杏花箋，當年沈知意稚嫩的筆跡在血漬中浮現：“愿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箋角小印突然發光，映出冰棺女子含笑的面容——正是沈知意夢中反復出現的娘親阿月羅。
地宮開始坍塌，阿月羅的幻影握住沈知意的手：“雙生契不是詛咒，是娘親留給你的護身符。“她指尖點在蕭云錚心口，玄凰胎記突然飛出金線，與沈知意頸間赤鳳纏成并蒂蓮。
“不要！“貴妃瘋狂撲向青銅門，卻被墨羽的劍鋒逼退。門內溢出的金光中，沈知意看見永昌十七年的真相——阿月羅與鎮北老王爺原是青梅竹馬，為保北境百姓假意叛逃。而真正的叛徒，是頂著圣女名號的貴妃。
蕭云錚突然悶哼跪地，鎖鏈紋盡數沒入心口。沈知意撕開他戰甲，發現當年自己縫合的傷口正在愈合：“原來你每次毒發，都是在替我承傷......“
“現在換王妃疼我了。“蕭云錚笑著咽下喉間腥甜，將虎符殘片嵌入她腰間玉佩。完整的蒼狼圖騰浮現剎那，地宮暗河竟化作杏林春雨，當年他埋下的杏核已亭亭如蓋。
貴妃在癲狂中撞向祭天鈴，青銅碎裂處飛出萬千蠱蟲。沈知意卻挽起蕭云錚的手，雙生胎記相觸的剎那，蠱蟲盡數化作金粉。紛紛揚揚落在她嫁衣上，恰似當年江南的杏花雨。
“蕭云錚，“她握緊他冰涼的手，“說好要帶我看的杏林，可是此處？“
回答她的是鋪天蓋地的吻。墨羽率眾背過身時，瞥見王爺后頸新添的牙印，與七年前江南破廟里小醫女留下的痕跡，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