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銅鏡映出九尾翟衣時，沈知意正將鶴頂紅抹在唇間。蕭云錚從背后攏住她發髻，將淬毒的步搖插入云鬢：“貴妃若讓你試菜，便用這支釵子沾酒。“

宮車碾過朱雀紋磚，沈知意袖中藏著的占星盤突然發燙。昨夜卜出的“坎為水“卦象此刻應驗——貴妃的翡翠步搖竟與寒潭底螭龍紋完全契合，墜著的東珠里晃動著黑色蠱蟲。

宴席過半，太子果然舉盞而來。他腕間新換了串銀鈴，隨著步伐奏出攝魂的曲調：“弟妹可知，云錚十五歲平定南疆時，最愛將戰俘的指骨做成骰子？“

沈知意含笑飲盡杯中酒，舌尖壓著解毒丹：“那殿下可知，您胎記滲出的血正在寫北境咒文？“話音剛落，太子袖口突然竄出火苗，青煙在空中凝成個“弒“字。

滿殿嘩然中，貴妃的玉箸掉落在地。沈知意俯身去拾，卻看見鳳座下藏著半塊殘玉——與她襁褓中帶出的玉佩紋路嚴絲合縫。更駭人的是，貴妃裙擺下的緞鞋，繡著與當年人販子相同的狼首暗紋。

“本宮新得了件寶貝。“貴妃擊掌，內侍捧上的竟是北境祭天鈴，“鎮北王妃既通曉巫醫之術，不妨為這鈴鐺開光？“

蕭云錚的掌心貼上她后腰，連心蠱突然躁動。沈知意會意，指尖剛觸到銅鈴，殿外忽然傳來尖嘯。十八只浴火的箭矢破窗而入，直取蕭云錚心口胎記。

“閉眼！“蕭云錚旋身將人護在懷中，玄色大氅揚起時，沈知意瞥見他后肩新添的箭傷——與占星盤預示的埋骨之地分毫不差。她發間毒釵倏然射出，穿透刺客眼眶釘在龍柱上。

混亂中，太子突然擒住她手腕：“你以為他真是為你擋箭？七年前杏林谷......“話音戛然而止，蕭云錚的劍尖挑開太子衣襟，露出心口潰爛的玄凰胎記。

“皇兄的蠱毒發作得真巧。“蕭云錚笑著將沈知意攬回身側，指尖卻在她掌心急書：東南角漏刻有異。

沈知意假作踉蹌，珠履重重踏在蓮花磚上。地磚翻轉的剎那，她看見暗道中堆積的銀鈴暗器，以及......養父常穿的青灰色葛布碎片。

“愛妃當心。“蕭云錚突然打橫抱起她，堪堪避開毒酒。潑灑的酒液在地面燃起幽藍火焰，勾勒出北境地圖——狼牙谷的位置，正是他三日后要出征的險關。

回府馬車里，沈知意扯開他染血的衣襟。蕭云錚心口的玄凰胎記竟生出金線，與她頸間赤鳳漸漸連成并蒂蓮紋。胎記相觸的瞬間，她忽然記起青銅鏡中女子的口型：

「以連心蠱為引，雙生胎記為契，可破王庭百年詛咒。」

“王爺早就知道？“她顫聲撫上他心口，“當年救我，是為解你身上的......“

未盡的話語被吞入炙熱的吻。蕭云錚握著她的手按在胸膛，那里跳動的不止一顆心臟：“初見那日，你腕間銀鈴響了三聲。一聲驚我鐵甲，二聲亂我兵法，三聲......“他咬開她頸間系著的虎符，“便讓孤山雪崩，二十年籌謀盡數塌方。“

暗格突然彈出急報，墨羽的字跡洇著血漬：「狼牙谷驚現前朝皇陵，守陵人容貌與王妃九分相似。」

暴雨砸在車轅，沈知意頸間胎記突然灼痛。蕭云錚的唇貼上來時，她嘗到血與鐵銹的味道：“明日掘了那墳可好？看看是哪位祖宗，敢同本王搶人。“

血月當空時，洛陽鏟撞上了青銅槨。沈知意攥著發燙的占星盤，看墨羽撬開棺蓋的剎那，十八盞長明燈突然自燃，映出棺中女子與她別無二致的容顏。

“阿娘......“沈知意指尖剛觸到女尸額間花鈿，整座地宮陡然傾斜。蕭云錚攬著她滾入陪葬坑，頭頂墜落的夜明珠里竟封著蠱蟲，落地即炸開猩紅毒霧。

“閉氣！“蕭云錚撕下袖袍捂住她口鼻，自己卻吸入毒霧。沈知意摸到他后背凸起的青筋，那是連心蠱在血脈中游走的痕跡。她咬破舌尖吻上去，血腥味在唇齒間漫開時，棺中女尸突然睜眼。

“小心！“墨羽的劍鋒劈開射來的弩箭，箭簇釘在壁畫上，竟露出被遮掩的北境文字。沈知意借著磷火細看，渾身血液瞬間凝固——記載著雙生子詛咒的碑文末尾，畫著她與蕭云錚大婚時的場景。

蕭云錚突然悶哼跪地，心口玄凰胎記滲出黑血。沈知意扯開他衣襟，驚見金線紋路已蔓延至鎖骨，與壁畫中獻祭的北境王如出一轍。

“王爺三日前中的不是狼毒。“她顫抖著掏出銀針，“是噬心蠱的母蠱，下蠱人必須同脈同源......“

地宮深處忽然傳來銀鈴聲。太子提著染血的劍緩步而來，腕間鈴鐺串著枚帶血的乳牙：“好妹妹，你猜這是誰的？“沈知意瞳孔驟縮——那分明是她七歲被拐時磕落的門牙。

蕭云錚的劍突然架在太子頸間：“皇兄的戲唱夠了。“劍鋒輕挑，太子人皮面具應聲而裂，露出布滿疤痕的真容。沈知意呼吸一滯，這張臉竟與暗道中遞襁褓的婦人完全相同。

“當年冷宮走水的真相，“蕭云錚劍尖抵著“太子“心口潰爛的胎記，“不如讓我們的貴妃娘娘來說？“

石壁轟然洞開，貴妃華服染血跌進來。她發間金釵正是沈知意七年前丟失的那支，此刻正插在女尸心口。更駭人的是，女尸手中攥著的婚書，男方姓名赫然是沈知意養父沈明德。

“阿月羅，你輸了。““太子“突然癲狂大笑，撕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的刀疤，“當年你抱著孽種跳下祭天臺時，可想過自己的女兒會愛上仇人之子？“

沈知意頸間胎記突然灼如烙鐵，記憶如潮水涌來——二十年前北境政變，圣女阿月羅帶著雙生子出逃。王庭追兵首領正是蕭云錚生父鎮北老王爺，而通風報信的叛徒......是戴著人皮面具的沈明德。

蕭云錚突然嘔出黑血，金線紋路已爬滿脖頸。沈知意哭著將銀針刺入自己心口，以血為引畫出解契咒：“你說過命是我的，蕭云錚，我不許你......“

未完的誓言被吻封緘。蕭云錚握著她的手按在壁畫某處，雙生胎記相觸的瞬間，整座地宮開始坍塌。磷火映出他們交疊的身影，與壁畫中相擁的北境先祖漸漸重合。

“抱緊。“蕭云錚在她耳邊低語，縱身躍入突然出現的暗河。湍急水流中，沈知意摸到他腰間冰冷的物件——是半枚虎符，與她襁褓中帶出的殘片完美契合。

當曙光刺破水面時，他們浮出的地方竟是鎮北王府的寒潭。岸上跪著北境遺民，手中捧著斷裂的祭天鈴。為首老者高舉的畫卷上，沈知意身著嫁衣與蕭云錚并轡而行，題款是北境古語：

「雙星劫，紅鸞解，自此江山與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