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軒上前兩步，一把扯下錦緞外袍，隨手往胡管事方向一拋：“接著！”

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他大步走向灶臺，邊走邊將袖口層層挽起。

“魚來！”

這一聲喝令如驚雷炸響，整個后廚為之一靜。

一個幫廚下意識從水缸中撈起一尾鰣魚，遞到凌軒身邊，凌軒頭也不回右手一抄，那魚便穩穩落入他掌心。

“好一條東海鰣魚。”凌軒指尖輕撫魚身，突然往上一拋，鰣魚騰空而起。

在魚身翻轉的瞬間，他左手已抓起案板上的菜刀。

刀光如練！

半空中銀光紛飛，宛若落雪，真正的滴在身上，眾人才發現是魚身上的水珠。

那鰣魚尚在掙扎，凌軒的刀鋒已精準挑開魚鰓。

待魚落下時，他右手食指一勾，整副內臟便滑入案板上的空碗中。

去鰓剖腹間，魚身仍在微微顫動，魚嘴開合仿佛仍在呼吸。

直到凌軒扯過一張抹布擦拭菜刀時，魚身都還保持著微微顫動的鮮活狀態。

“這……這是……”主廚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活殺現蒸，方能極致。”

凌軒頭也不抬，手上動作不停。

他將魚在盤中擺好放入蒸鍋后，負手而立。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望月樓的主廚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回憶著凌軒的刀工，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要栽在這個看似紈绔的公子哥手里。

“公子，你這魚，”主廚湊上前來，強裝鎮定地指指點點，“如果不……”

凌軒斜瞥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

這是要效仿自己之前那招，擾亂對手的心態，可惜自己不吃這套。

見對方欲言又止的模樣，凌軒直接趁火打劫譏誚道：“怎么？你以為我會連自己的經驗都不相信？還是你有何高見要用來質疑我的做法？”

主廚被噎得一時語塞，結結巴巴地回應：“我，我只是……”

“我看也沒必要等這魚蒸好了，你直接從這里滾出去吧，省得浪費時間。”

“你！”

主廚氣得滿臉通紅，拳頭攥得咯咯作響，卻又不敢真的動手。

凌軒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

借著這個空檔，他悄悄觀察起周圍的環境。

那些庖廚一邊忙著手里的活計，一邊偷瞄著這邊的動靜，看起來都沒有什么異常。

胡管事仍然捧著自己的錦袍站在一旁，既沒有去叫武師，也沒有其他動作，似乎并不擔心自己會鬧事。

凌軒在心里暗自嘆息，本來計劃好了，一旦發現異常就立即從側門逃跑，與外面埋伏的巡夜使匯合。

但眼下看來，事情果然沒有這么簡單，不過也好，證明自己目前是安全的。

一刻鐘后，蒸魚出鍋。

凌軒掀開鍋蓋的瞬間，一股前所未有的鮮香瞬間彌漫整個廚房。

那尾鰣魚通體晶瑩閃爍，魚嘴微張，魚身上的紋理清晰可見。

凌軒將豉油沿著魚身澆下，鋪好咸肉后，跑了一勺滾油，此菜頓時泛起誘人光澤。

“清蒸鰣魚，禮成。”

【蒸熟練度+1】

【蒸（4/100）】

“請吧。”

凌軒做了個手勢，示意主廚品嘗。

那望月樓主廚渾身不自然的顫抖，直到凌軒再次示意才回過神來。

他顫抖著手夾起一塊魚肉，剛入口就僵在了原地。

眾人見主廚僵立不動，紛紛放下手中活計意圖圍攏過來查看情況。

胡管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凌軒的衣袖：“公子，他這是……”

凌軒也搖了搖頭，不明所以。

“東海……”主廚突然喃喃自語，“我看到了……東海的浪濤……”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整個人像是陷入某種恍惚狀態。

周圍幫廚面面相覷，有人想要上前攙扶，卻被主廚一把推開。

“我……我認輸。”主廚頹然放下筷子，整個人仿佛瞬間老了十歲。

他一把解開圍裙，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

凌軒望著主廚失魂落魄的背影，心中掠過一絲不忍。

但他別無選擇，只能拿起桌上的錢袋丟給胡管事：“胡管事，把這些銀子全給那位師傅送去，我凌某人雖愛較真，卻也不是仗勢欺人之輩。”

他很想親自追上去解釋，但此刻絕不能心軟。

若表現得太過仁慈，和先前的形象有了反差，只怕會被有心人懷疑，只能委托胡管事代為轉交這份補償了。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異常緩慢。

其他庖廚雖然繼續工作，卻都刻意避開凌軒所在的位置。

兩盤蒸魚靜靜擺在案臺上，漸漸失去熱氣，重新變得冰冷。

不知過去了多久，期間不時有丫鬟前來請凌軒前往客房休息。

凌軒均是一一婉拒，只因他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沒有做。

終于約莫半個時辰后，胡管事回來復命：“公子的好意已經轉達了，只是那位師傅受了很大打擊，他說他要潛心專研廚藝，短時間內不會回望月樓了。”

“哎呀，怎么會鬧成這樣，”雖然一切都在凌軒預料之中，但他還是說道，“此事因我凌某而起，我定會有所彌補，胡管事，不知貴樓可缺一位臨時主廚？”

胡管事眼睛一亮，卻又遲疑道：“這怎么使得？公子是富商巨賈，怎能屈尊做這下九流的活計。”

凌軒輕搖折扇，不以為意地笑道：“無妨，在下早年也曾經營酒樓，略懂些后廚調度之道，再說主廚平日也不必親自掌勺，不過是統籌安排罷了。”

見胡管事仍舉棋不定，凌軒趁勢追擊：“也對，我這般要求確實強人所難，您且不如帶我去見貴樓掌柜的說明緣由？畢竟一個經驗豐富的后廚管事，可不是街邊白菜隨處可尋的。”

“抱歉公子，”胡管事面露難色，“掌柜的近日告病，樓里事務都交由我打理。”

她猶豫片刻，終于松口：“公子當真不嫌棄？”

“我近日正好閑來無事，”凌軒展開折扇，遮住半邊面容，“若貴樓不嫌棄，在下的確可以暫代幾日，就當領略這東海的人文風情了。”

胡管事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隨即堆起笑臉：“那真是求之不得！公子，已經為您準備了一間上房，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