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軒一路小心戒備,生怕面前這胡管事突然扭曲成為妖邪,亦或是在某個轉角處暴起傷人。
但直到他們行至三樓的一間雅致客房前,胡管事都保持著那副嫵媚動人的模樣,絲毫不見異樣。
“本來給公子安排的是位于頂樓的觀海房,”胡管事滿含歉意的說道,“那里可以俯瞰整個郯城,若是行至露臺,還能憑欄遠眺百公里外的茫茫東海?!?
她一邊說著一邊輕推房門,露出門后的掛鎖,隨即從衣袖中拿出她事先在樓下取來的鑰匙。
旋了一圈,門上的掛鎖便打開了,推開房門,一股淡雅的沉香氣味撲面而來。
“不曾想今日公子應下了后廚的差事,如果住得太高反倒不便了,”胡管事示意凌軒查看房間,“這間雖只能望見郯城街道,卻勝在足夠安靜,宵禁后連蟲鳴聲都聽不見,公子忙碌一天,正好好生歇息?!?
語罷,胡管事來到凌軒面前,將手中鑰匙遞了過來。
凌軒下意識伸手接住,胡管事便告了辭,搖曳著身姿下樓去了。
邁步進入房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雕花拔步床,腳踏鋪著雪白的狐皮毯,床架懸著鮫綃帳,床榻鋪的織金錦被熠熠生輝。
桌案上擺著一個狻猊香爐,正裊裊吐著青煙。
其他赤木家具,青銅器皿一應俱全。
這房間的奢華程度,遠超凌軒的認知。
過慣了節儉日子的凌軒第一反應是摸了摸懷里還有多少銀兩,還好雷岳峙為首的欽天監夠意思,自己已經花掉了一袋銀錠,身上還有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凌軒進了門,反手將門栓插好,手中折扇隨手擱在案幾上。
他像劉姥姥進大觀園般在房中來回踱步,指尖撫過鍍金的燭臺,描金的屏風,最后停在窗前。
推開雕花窗欞,初秋微涼的夜風撲面而來。
這里瞅不見巡夜使的攤位,如果有機會交換情報,自己一定要讓他們把攤位往這邊挪點,方便隨時通風報信。
凌軒暗自點頭,確定想法后,轉身一頭栽進柔軟的床榻。
夜深時分已有些涼意,但這床鋪著厚厚的錦被,躺上去如同陷入云團。
連日奔波的疲憊涌上來,他很快沉入夢鄉。
月轉星移。
“咚——咚,咚,咚,咚!”
“早睡早起,保重身體?!?
五更天的打更聲穿透夢境,凌軒猛然睜眼。
窗外還是一片漆黑,但長年養成的習慣讓他再難入睡。
畢竟再之后,就沒有更夫報時了,極易睡過頭。
他在被窩里蜷了蜷身子,靜靜等待天明。
“咚咚咚?!?
晨光初曉,便有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凌軒披衣起身,開門便見一個丫鬟端著銅盆立在門外,盆中熱水蒸騰著白霧。
“公子,奴婢是胡管事特意派來伺候您的,”丫鬟屈膝行禮,“往后您的早晚盥洗都由奴婢負責。“
凌軒迷迷糊糊點頭,正要答應,突然一個激靈。
這哪是什么周到服務?分明是派人監視!不過他不能確定,于是試探道:“其他住店的客人也有這般待遇?”
“這,確實沒有,”丫鬟搖了搖頭,“一般只為其他客人提供熱水,但胡管事說您現在是后廚管事,地位僅次于掌柜……”
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失言,慌忙捂住嘴。
凌軒才睡醒,腦袋還有些迷糊,好一會兒才回過味來,自己現在可是富商巨賈,怎是這地方酒樓的掌柜能比的。
見那丫鬟還傻站著,凌軒只能故作生氣的沉下臉來:“我初來乍到,也不知你們望月樓都是做的什么生意,你且退下,今日之事我自會與胡管事分說。”
丫鬟連連抱歉,臉色煞白的匆匆退了出去。
凌軒簡單洗漱完畢,推門而出。
行至樓下,正撞見胡管事在柜臺前訓斥那個端水的丫鬟。
“你也來望月樓不短時日了,怎么還這般沒眼色?”胡管事柳眉倒豎,“這里可不是你那鄉下地方,你好好收斂一下,別連伺候人都不會!”
那丫鬟低著頭不敢吭聲,渾身微微發抖。
凌軒到底于心不忍,走上前去解圍:“胡管事,大清早的何必動怒?”
胡管事聞聲轉頭,見是凌軒,臉上立刻堆起笑容:“哎呀,公子來了!萬分抱歉,這丫頭鄉野出身不懂規矩,我原話的意思是,公子您是我們的貴客,我望月樓絕沒有任何怠慢之意。”
凌軒擺了擺手:“我想也是,我來此本就是為了幫忙,若你們找到合適人選,我自當讓位。”
胡管事以為凌軒要撂挑子,急忙說道:“后廚那些老師傅做菜還行,管理調度還差些火候,哪比得上公子您?”
“胡管事您過譽了,”這么大一頂帽子,突然就扣到了凌軒的腦袋上,可把凌軒嗆了一下,“我這還沒有走馬上崗,胡管事你還是莫要捧殺我,畢竟我初來乍到,對你們望月樓的規矩還不熟悉,萬事還是得有勞你們多多指教?!?
胡管事嬌笑一聲:“公子哪里話,您能答應幫忙已是我們的榮幸,至于規矩嘛,都是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哪值得您掛懷?再說了,若真有何不妥之處,咱們慢慢磨合便是,不必著急?!?
這是什么意思?識破自己的偽裝了?
凌軒心中暗自警惕,這胡管事看似殷勤,實則步步為營,這感覺就像是在試探自己的底細。
他盯著胡管事的眼睛看了半晌,又沒有其他異樣。
凌軒搖了搖頭,只當是自己心里有鬼,過于敏感。
指不定是這胡管事見到了自己昨日的廚藝,為撿了一個大廚而高興。
凌軒從心里說服了自己,于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時候不早了,凌某還需先去后廚看看,各位師傅我都還不了解,鍋碗瓢盆都需放在順手的位置才是?!?
凌軒語罷正欲轉身,胡管事突然叫住他:“等等,公子,近日有一批淮揚商隊要來,您既是淮揚郡人,可否操持這場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