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軒今天沒有去上工。

按照之前和劉掌柜的約定，現在他該休假了。

跟著周先生跑了一遭天威鏢局，凌軒只覺得渾身疲憊，連骨頭縫里都透著酸痛。

看來不得不出去玩玩，不然很難緩過勁來。

凌軒收拾了幾錢銀子，沒成想剛推開房門，就被人叫住。

一雜役手中還拿著掃把，見他出了門，上來問道：“是凌師傅嗎？劉掌柜請您去前堂一趟。”

凌軒停下腳步，心中暗嘆來的真快，嘴上卻是回道：“知道了，我這就去?！?

看來昨天的事劉掌柜已經考慮清楚了，到底是生意人，主意拿的就是果斷。

劉掌柜既然派人來請，自己也推辭不得。

整理了一番衣衫，凌軒便朝前堂走去。

路上不時碰到端著托盤匆匆而過的店丫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到了什么時候。

來到前堂，戲臺上正演著一出精彩的折子戲，似乎是《游園驚夢》。

只見劉掌柜正坐在一張圓桌旁喝茶，難得的也在欣賞戲曲。

看到凌軒進來，他連忙起身招呼：“小軒，你來了，快坐?！?

劉掌柜身邊仍有空位，凌軒依言坐下，目光掃過戲臺，又看了看劉掌柜，心中正在不斷猜測其中用意。

“小軒，有件事我想與你商量?！?

“掌柜的請說。”

劉掌柜沒有直接說明，而是示意凌軒看向戲臺。

戲臺上杜麗娘正唱到“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水袖輕揚間眉眼染著春愁，滿園的繁華與破敗皆揉進了這一曲中。

“小軒啊，你看這滿園春色，終究要隨西風去的，多可惜啊?！?

凌軒指尖摩挲著下巴，品味著劉掌柜話中用意。

這是在傷春悲秋，還是在借落花隱喻醉仙樓派系傾軋？

西風掃盡滿園春色，不正是暗指張王兩派即將被清算？這番感慨，何不是在試探自己的態度，逼迫自己表態站隊。

不過凌軒并不接茬：“恕小人愚鈍，不懂什么戲曲，還請掌柜的明示。”

“醉仙樓這些年因商會打壓而受損的名聲，我終歸是想挽回的，我打算辦一場名流宴，”劉掌柜放下茶杯，看著戲臺感慨，“你說，若是能把春色封進花盞，是否任它窗外四季輪轉，盞中牡丹也常開不??？”

凌軒錯覺有一陣穿堂風吹過，他突然參透了這彎彎繞繞，這分明是要借這場宴席，把醉仙樓最風光體面的模樣釘死在權貴記憶里。

哪怕日后被萬商會館逼到墻角，只要今夜華宴的余溫還在，就永遠存著一份翻盤的資本。

雖然大概明白了劉掌柜的意思，但凌軒實在不知如何斟酌詞句回應。

正逢此時，臺上杜麗娘將絹帕拋向空中，那抹茜素紅的帕子卻堪堪落在地上，而沒有由柳夢梅接住，臺下頓時噓聲一片。

凌軒見狀，反手示意劉掌柜看臺，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若連帕子都接不住，又怎能留住滿園春色？

“呵，”劉掌柜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葉：“小軒，你果然是個聰明人，我醉仙樓現在需要的不僅是廚藝精湛的大師傅，更需要能幫我穩住局勢的人。”

“掌柜的，您的意思是……”

“我要借這場宴席，為你提拔一個身份，我希望你能擔起來?！?

果然如李懷遠所言，不過凌軒卻有另一層擔憂：“我倒是沒什么意見，我不過是個廚子罷了，只是掌柜的，眼下商會那邊虎視眈眈，貿然辦宴會不會引火燒身？”

“他們越是想壓我們，我們就越要抬頭，萬商會館不是他姓葉的一人的商會！”

凌軒聞言，心中若有所思。

低頭沉吟片刻后，凌軒點頭答應：“好，我聽候掌柜的安排。”

“很好，小軒，我們現在當務之急，自是折服那些不省心的人?！?

劉掌柜端起茶杯：“我打算借這場宴席之名，把醉仙樓的后廚重新整頓一番，你們可以各帶兩個學徒，誰能在這次宴席中表現出色，誰就能自此更進一步?！?

“我沒問題。”

劉掌柜放下茶杯：“我對你給予厚望，自是要給你些便利，我已經通知所有的學徒去后院柴房候著了，你只管去挑人便是?！?

“明白了，掌柜的，那我先告辭了。”凌軒聞言，當即起身拱手行禮。

退出前堂，凌軒擦了擦額頭的汗。

“不得了，這是要干什么？劉掌柜這是要和多年的老伙計撕破臉皮了？”

這劉掌柜果然老謀深算，表面上是辦一場宴會，實則是想借這次機會，整頓后廚，將張王二人的勢力徹底瓦解。

也不知李庖長是否也是這么想的，看來自己不扳倒那張王二人，只怕日后就麻煩了。

算了，先去看看，都有些什么人恭候自己吧。

凌軒朝后院走去，這里自己平時甚是少來，更別提柴房這種地方了。

來到后院柴房，只見十幾個學徒早已在此等候，一個個或席地而坐，或三五成群低聲交談。

見得凌軒來了，左右提醒，無不起身行禮。

“我來這還不足一個整月，已經如此有名了嗎？”

凌軒掃了一眼眾人，心中略感意外，隨后說道：“我是凌軒，今日奉劉掌柜之命，來挑選兩名學徒協助籌備宴席，你們之中，若有愿意跟我一起做事的，可以主動站出來?！?

話音剛落，便有數人主動上前一步，躬身行禮。

“呃，太多了。”凌軒心中暗道，也不知這醉仙樓的師傅平時是否根本不帶學徒，這些人怎么一見有個機會，如此積極？

他的目光突然瞥到了這些人中有兩個熟人，反正這次宴會的主題又不是讓學徒上去大顯身手，自己能挑得動大梁就行了，學徒擱邊上當氣氛組吧。

“你，還有你?！绷柢幧焓忠恢负螅瑢ζ渌苏f道：“其他人可以散了?！?

被點中的兩人臉上露出喜色，其余人雖有些失望，但也只得默默退下。

凌軒又一揮手：“跟我來吧，找個地方大家認識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