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天威鏢局的馬車上，周先生對身旁的凌軒說道：“當初我還以為你只會雕豆腐花，本只是想找你應個急，沒想到你竟有這般本事。”
凌軒謙遜回應：“不過是些微末技藝罷了，不足掛齒。”
“莫要謙虛，那菊花水蛇羹昨晚大伙都沒能挑出半點毛病，你的手藝確實非凡。”
說到這里，周先生神色忽然嚴肅起來：“不過這一次，宴席全程只有你一個人操持，無一位幫手，我們大概需要準備三十余道菜，并且時間緊迫，你可有把握？”
“一次性成菜的確有些困難，但如果按照宴席上菜的流程來安排，分批制作，我應該能趕得及。”
“竟如此自信？”周先生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難道就不怕到時候手忙腳亂？”
“自是害怕，”凌軒恭維道，“但既然是周先生您親自交代的事，我無論如何也絕不讓您失望。”
“哼，你還是這幅油腔滑調，也難怪劉掌柜對你贊不絕口，那就這樣定了，到了鏢局后，你若發現廚房缺了什么你需要的器具，盡管開口便是。”
“多謝周先生提點。”
馬車轆轆前行，窗外景色飛速掠過。
凌軒抱臂于胸，腦海中已經開始盤算此次宴席的種種要求。
此次時間緊迫，并且食客多是江湖豪客，這些人走南闖北，只怕口味刁鉆者不在少數，火候與調味都需格外謹慎。
想到這里，些許慌亂從心底涌現，凌軒不禁揉了揉懷中的凝氣玉，絲絲涼意滲入心口，躁動的情緒才逐漸平復下來。
行至鎮郊，便達到了目的地。
透過半卷的車簾，凌軒首先看到的是一片廣袤的農田，田埂間點綴著幾棵高大的槐樹，枝葉隨風搖曳，其中不乏嬉戲的孩童和勞作的農夫。
兩人才剛下車，便有一隊武人迎了上來。
為首之人身材魁梧，腰佩長刀：“可是醉仙樓的貴客？”
周先生拱手道：“正是，容我介紹一下，這位便是此次宴席的主廚，凌軒。”
凌軒本還斟酌詞句應答，見周先生已為自己引薦，連忙躬身行禮。
那人見狀，左手扶刀，右掌豎起于胸前，微微向前推出，還了一個半禮。
凌軒見狀，先是疑惑，后又釋懷。
自來了醉仙樓后，天天被人凌師傅長，凌師傅短，差點忘了自己到底只是醉仙樓的一名廚子，對方雖敬重周先生，卻未必將自己放在同等地位上看待。
互相認識后，那武人側身引路：“總鏢頭已在等候兩位貴客，請隨我來。”
行至院邸門口，凌軒抬頭望去，只見一高大牌匾掛在朱漆大門上，上書“天威鏢局”，四個金色大字，筆鋒遒勁。
門口兩側站著數名守衛，皆身穿勁裝，手持長槍，挺拔如松。
隨著一行人進門，他們右手握住長槍尾端，左手扶住槍桿中部，猛地將長槍往地面一頓，發出整齊的一聲“咚”響。
凌軒自持見過不少大場面，但被這冷不丁的一震，身體還是不受控制的顫了一下。
周先生行至凌軒身旁，調侃道：“怎么，凌師傅也會被這點動靜嚇到？我還以為你經歷過鎮北侯那樣的宴席，早已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了。”
凌軒不由苦笑道：“周先生說笑了，以前我在鎮中也見過鏢師，卻從未想過會有這般陣仗。”
“以前啊，”周先生似是想到了什么，念叨著：“以前確實沒有這些繁文縟節，這天威鏢局，原本名為‘昌隆鏢局’，因護送軍糧有功，才得了如今的名號。”
“那年可真是大陣仗，鏢局總鏢頭孟擎川親自率領數百名趟子手，護送軍糧前往南疆。”
糧草？此事怎會交由一家鏢局來完成？
凌軒見周先生神色間流露出追憶之色，想必知道一些內幕，那此事應該算不得什么忌諱。
凌軒試探道：“周先生，為何軍糧會被托付給民間鏢局？”
“此乃十萬火急之事，邊軍當時正在抵御南疆蠻國的侵擾，無法抽調兵力護送，而這糧草涉及前線補給，一旦落入敵手，后果不堪設想。”
“本已是最后一段路途，卻不想遭遇埋伏，他們硬是擊潰了數十倍于己身的敵寇，斬首數百后殺出重圍，最終將糧草完好無損地送到了南疆前線。”
“真龍聽聞此事，特地御賜‘天威’二字。”
凌軒聽罷，心中暗自感慨，沒想到竟是這般來歷。
“走吧，想來我也好久沒來看他了，這么多年，不知道他又老了多少。”
一行人穿過前院，周圍的操練場上，不時傳出口號聲與刀兵相撞聲。
凌軒忍不住側目，目光略微掃過后，停留在了兵器架上的一排排刀槍劍戟。
七拐八繞后，一行人來到一處僻靜的院子前。
引路的武人抬手敲門：“頭兒，醉仙樓的貴客到了。”
“進！”
里面傳來一聲渾厚的回應。
引路的武人推開門，退至一旁，伸手示意：“二位請進。”
周凌二人剛推門而入，忽聞一道長兵的破風之音。
一股狂暴勁風，吹得周圍草木搖曳，周凌二人衣袍獵獵作響，發絲亂舞。
等凌軒回過神來時，那槍尖停在距離周先生面門不過半寸。
凌軒站在周先生身旁，冷汗順著額頭滑落。
太快了，他完全沒反應過來，甚至連對方的動作都未曾看清。
周先生負手而立，面色如常，眼前一幕宛若只是微風拂面。
“呵，云章兄，你不愧是縱橫商道數十載的老狐貍，連這等陣仗也能淡然處之。”
凌軒順著聲音望去，只見那長槍的主人是一位發須皆白的老者，袍服敞開，袒胸露肉。
“我曾以為歲月從不敗英雄，沒想到擎川兄你也已經這么老了，我可為你帶來了我手下最好的廚子，你還能飯否？”
孟擎川冷哼一聲，也不接話，轉身舞槍。
周先生上前一步：“擎川兄，你我都老了，何必再逞一時意氣？”
“啊，對了，我想起件事，凌軒，我帶來的賀禮中有一些瓷器，你快去叮囑他們，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