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上京城的街巷逐漸安靜下來。

凌軒蹲在胡同口，將幾枚銅錢排在地上，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立刻圍了上來。

“今晚，請幾位幫個忙，”凌軒壓低聲音，“去干擾一下巡夜的官差。”

領頭的乞丐捏著銅錢掂了掂，操著一口京片子道：“爺兒，這點兒錢可不夠弟兄們兒擔風險的，被抓到最次都是一頓板兒子啊。”

周圍的乞丐紛紛起哄，凌軒只能又從懷里摸出一錢銀子：“事成之后，就在這胡同口來，我另有重謝。”

一錢銀子一拍下，乞丐們一下亮了眼睛，紛紛伸手，卻被領頭的乞丐眼疾手快一把抓走塞入懷中。

“爺兒您請放心，咱兒保管給您兒辦得妥兒妥兒的。”

領頭的乞丐眉開眼笑，連連作揖，隨后一溜兒煙的跑進了胡同里。

“誒，老大，分點兒啊。”本來圍著他的乞丐見他一跑路，也連忙追了上去。

凌軒仍然蹲在胡同口，心中不禁有些擔心這些人到底靠不靠得住。

鐵木爾從一邊墻壁的陰影中走出，眉頭緊鎖：“我以為你有何妙計，原來你就靠這些乞丐？我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回草原了。”

凌軒聞言起身，負手而立，神色從容：“放心，斗狗場本就是見不得光的勾當，官府現在就算追查也不敢大張旗鼓，過了今晚，我們才需要格外小心。”

“我暫且相信你一次，接下來我該怎么做？”鐵木爾問。

“隨心所欲便好，哦，別殺人放火，”凌軒叮囑，“做些偷雞摸狗的事就行，讓官府以為你還在城里流竄。”

“偷雞摸狗！”鐵木爾勃然變色，“北境勇士豈能做這等下作勾當！”

“行行行，隨你便，”凌軒也懶得給他說明其中緣由了，“你被抓了后，只要別把我供出來就行，想必你們草原上的漢子，最重義氣？”

“你！”鐵木爾伸手直指凌軒，指尖氣得發顫，“中原人，你比沙漠里的毒蝎還要奸詐！”

兩人又爭執了幾句，最終勉強達成了共識。

回到凌軒的院落中，兩人各自開始為今晚的行動做準備。

凌軒并不需要外出，所以難得清閑下來，在給鐵木爾提供好所需的裝備后，他便上一邊慢條斯理地給馬匹梳理鬃毛，用鬃刷仔細清理著馬身上的塵土。

鐵木爾則在屋內翻箱倒柜，不時拿著一件衣服出來詢問：“這件會不會太顯眼？”

“會。”凌軒看也不看的回答道，當其本人都覺得那件衣服顯眼，那它就一定非常顯眼。

鐵木爾聞言只能再去更換，期間他偶爾瞥見凌軒刷馬的動作，又會忍不住插嘴：“中原人，你那樣刷馬不對，會把毛刷壞的。”

但他終究沒時間詳細教導，只能簡單示范幾下就作罷。

時間在忙忙碌碌中悄然流逝，亥時的更鼓剛剛敲過，宵禁正式開始。

鐵木爾換上了一襲黑色勁裝，腰間別上一把半臂長的彎刀，悄無聲息地出了院門，臨走時還不忘細心地將院門關嚴。

凌軒本想給他準備些暗器防身，卻被他以“用不慣中原這些花哨玩意兒”為由拒絕了，凌軒也就只能隨他去了。

按照先前的計劃，今晚官差巡邏的路線會被乞丐們打亂，其中被干擾的路線，不止據點榆錢胡同，凌軒還挑選了好幾個地方擾亂視線。

只希望這些人能認真辦事，不要給他惹出什么岔子。

確認鐵木爾已經消失在夜色中后，凌軒開始著手準備接應事宜。

他先是將一壇細沙擺在了院門旁，這樣人進出后的痕跡，可以第一時間掩蓋；接著凌軒又返回屋內，將傷藥拿出擺在了順手處；最后凌軒將馬匹拴在靠近院門的位置，隨時準備撤離。

做完這些，凌軒取來一壺清茶，坐在院中靜靜等待。

夜色漸深，月光被云層遮掩，院中一片昏暗。

茶已經喝過了幾壺，凌軒有一些不安起來。

他不禁起身，開始在院子里來回踱步，不時望向緊閉的院門。

約定的時辰已經過了半個多時辰，鐵木爾卻遲遲沒有現身。

凌軒幾次走到院門口張望，街巷中只有偶爾傳來的犬吠聲。

“嘖。”又沏了一壺茶后，凌軒怎么也坐不住了，他將一把匕首揣入懷中，就準備出門尋找。

可他還未靠近院門，門便被猛地推開。

凌軒一驚，當看清來人只有鐵木爾一人后，這才放下心來。

鐵木爾風塵仆仆地閃身進來，反手將門閂上。

凌軒連忙行至門口，拿起細沙，將鐵木爾的痕跡盡數掩埋；同時他透過門縫，確認鐵木爾沒有在胡同里的石板地上落下什么東西。

做完這一切，凌軒才隨手將壇子一擱，遞上一杯早已涼透的茶水：“你怎么搞了這么久？”

鐵木爾接過茶盞一飲而盡，抹了抹嘴：“遇到點小麻煩。”

“小麻煩？”

鐵木爾從懷中掏出一卷紙：“因為我在官府找到了這個。”

凌軒展開紙張，借著微弱的月光辨認上面的內容。

這是一份官府通緝令，上面赫然畫著鐵木爾的畫像：“應該是斗狗場的那些人提供的線索，這通緝令沒有掛出來，看來他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

凌軒看完后，將通緝令往懷中一揣：“這東西留不得，我一會兒拿去燒了。”

語罷，他現在才發現鐵木爾手上居然還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麻袋。

“你提著什么？”

“好東西。”

鐵木爾神秘兮兮的將麻袋遞給凌軒。

凌軒解開繩子，探頭一看，頓時被里面的青光晃了一下，待得視線恢復，映入凌軒眼中的是一片雪花花的青銀子。

“這是？”凌軒愕然。

“北境勇士行事，自然要用勇士的方式，順手從縣衙銀庫里取的。”鐵木爾一臉傲然道。

凌軒倒吸一口涼氣，這可比他計劃的“雞鳴狗盜”刺激多了。

他當即掏出一錠銀子翻過來，底部赫然烙著“官銀”兩個大字。

這下事情可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