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軒的次臥真是繁忙，才收治了一個鐵木爾，這又來了一個薛小婉。

原本收治的鐵木爾正在屋內來回踱步，左翻右看，絲毫沒有養傷病人的自覺。

凌軒來不及說教他為什么不躺在床上好好臥床休息。

這床既然他不睡，有的是人要睡。

“快，放這里。”凌軒指揮著薛小曼將妹妹安置在床上。

他伸手探向薛小婉的額頭，觸手滾燙的溫度完全能用來煎雞蛋。

“冷……姐姐，我好冷……”薛小婉雙目渙散地呢喃著，蒼白的嘴唇不住顫抖，“啊，蝴蝶……姐姐，你看……金色的蝴蝶。”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雙手在空中胡亂抓撓。

哪來的什么金色蝴蝶，分明是已經陷入譫妄狀態。

凌軒又急忙將手指貼在她頸側動脈處，同樣灼熱異常。

見狀，凌軒眉頭緊鎖：“這癥狀不像石勞，也不似尋常風寒。”

他猛地轉向薛小曼：“你是不是給她吃了什么？”

薛小曼咬著嘴唇支支吾吾，凌軒急得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說話啊！”

鐵木爾見狀上前按住凌軒的手臂：“冷靜，中原人。”

“失態了。”凌軒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薛小曼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藥包：“我，我就給她吃了這個，在斗狗場時，那藥販子明明說包治百病。”

凌軒一把奪過藥包，湊近一聞。

除了各種草藥混雜的氣息外，分明透著一股刺鼻的臭雞蛋味。

“硫磺！”凌軒臉色驟變，“小曼快去請大夫！鐵木爾，去廚房水缸打盆清水，再從灶膛掏把草木灰摻進去，快快快！”

兩人聞令而動。

凌軒在屋內急得團團轉，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硫磺含劇毒，這是能要人命的。

更何況這硫磺氣味如此濃烈，定是沒有炮制，將生硫磺入藥，完全是謀財害命。

他死死攥著那個藥包，指節發白。

究竟是何等喪盡天良之徒，枉國法于不顧，荼生靈之倒懸。

鐵木爾很快便回來了，不愧是北境勇士，挨了那么多箭，也跟沒事人一樣，依然健步如飛，動作迅捷如風。

凌軒接過那盆渾濁的草木灰水，沉聲道：“鐵木爾，扶她起來，我要給她催吐。”

鐵木爾二話不說，立即上前將薛小婉扶起。

凌軒端著水盆湊近，卻發現薛小婉牙關緊咬，根本無法灌入。

眼見情況緊急，凌軒當機立斷，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直接將水灌入。

動作之粗暴，不少水都灑在了被褥上。

起初薛小婉毫無反應，但隨著水量的增加，她開始劇烈掙扎起來。

“按住她！”凌軒暫時停下動作，喝道。

鐵木爾立刻鉗制住她的雙手，即便被薛小婉無意識地扇了一巴掌也紋絲不動。

這位北境勇士的臂力，豈是一個病弱女孩能夠撼動的。

當半盆水灌下后，薛小婉終于“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凌軒和鐵木爾這才松開手，凌軒輕輕拍著薛小婉的背幫她順氣：“好些了嗎？”

“大……哥哥……”薛小婉的聲音嘶啞微弱，但眼神已恢復了幾分清明。

她的狀態還是很差，但是凌軒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也無能為力了。

房間里一時陷入沉默，只有凌軒來回踱步的腳步聲和薛小婉粗重的喘息聲。

鐵木爾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地望著凌軒，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時，老大夫又被請了回來。

“哎喲，公子，你這兒怎么總是傷病不斷？”屋外遠遠的傳來了先前那位老大夫的聲音。

老大夫一進門就看見了站著的鐵木爾，更是驚呼道：“哎喲，壯士你怎么起來了？傷口崩裂可如何是好？”

凌軒從懷里掏出五錢銀子，打斷那老大夫道：“大夫，這是診金，快先看看那孩子吧，別理那家伙，他壯得像頭狼，死不了。”

“誒，你們，誒。”

老大夫顯然也被弄得手足無措，他擱下藥箱，接過銀錢，走向床邊坐下開始診脈。

薛小曼剛要開口，凌軒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保持安靜。

這是凌軒截至目前為止度過的最漫長的一盞茶的功夫，空氣中始終彌漫著壓抑。

“嗯，中毒，是極樂散中毒。”老大夫最終診斷道。

“極樂散？”

眾人異口同聲地發出疑問。

“極樂散原本是治療傷寒的藥，由五種藥石研磨而成，”老大夫邊取出銀針邊解釋，“但權貴們發現此物比起治病，用來佐酒能令人神志迷離，產生幻覺，故稱‘極樂’，漸漸流行開來。”

凌軒不知怎的，想起了在枯柳巷前遇到的五個青皮。

他們當時手中就拿著這樣的白包，想來定是極樂散。

“該死，我早該預料到的。”凌軒憤憤的薅了把頭發。

無人在意他的反應，因為老大夫繼續說道：“正經藥鋪抓藥不至如此，但有些無良之徒私自煉制，因此常出問題。”

老大夫一針扎進薛小婉心口：“老夫會封住她的心脈，再施以催吐之術，排出未吸收的毒素，至于已入血脈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你們最好做好心理準備。”老大夫一邊施針，一邊搖頭。

薛小曼聞言踉蹌后退，直到撞上鐵木爾才站穩。

凌軒側目望去，心中嘆息。

這對姐妹歷盡千辛萬苦，最終等來的不過是一場幻夢。

世間哪有什么包治百病的靈藥，不過是人心貪婪的產物罷了。

“嗯？原來你們已經催吐過了？”老大夫一手按在薛小婉腹部，用力按壓，見噴出的是黑灰水，而不是藥石。

凌軒應聲道：“對，我見她好似誤食了硫磺，因此做了些處理，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是服用了極樂散。”

老大夫再次診了番脈：“那就好，此藥生效極快，我本以為已經回天乏術，多虧了您啊，公子。”

重新將被褥為薛小婉蓋好后，老大夫緩緩起身：“已經沒有大礙了，她十分虛弱，需要好生休息，最近需要斷水斷食，你們多注意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