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羅盤在掌心裂成蛛網狀,禹盯著指針瘋狂轉動的軌跡,右眼已完全化作翡翠復眼。三個時辰前,他在女童遺留的青銅刀上發現星紋,按圖索驥找到這處被弱水蟲蛀空的時空裂隙,卻未料到金骨碎片會突然暴走——那些鎏金紋路正撕開他的皮肉,將魂魄拽入沸騰的虛空漩渦。
失重感持續了整整一炷香時間。當禹的靴底觸到地面時,撲面而來的硫磺味嗆得他踉蹌后退。眼前景象令他脊柱發寒:赤紅天幕下懸浮著三千青銅鼎,鼎口垂落的鎖鏈拴著無數修士,他們丹田處插著鼎形漏斗,靈氣正被源源不斷抽入鼎中。
“恭迎禹天尊出關!”
山呼海嘯中,禹看見自己的異時空化身踏鼎而來——那人紫袍玉冠,左眼嵌著塊青銅鏡,鏡中映出的正是姜鳶被鎖在鼎芯的殘魂。修士們突然集體自爆,血霧凝成符咒融入鼎壁,鼎身頓時浮現出歸墟海圖的全貌。
禹的蟲卵印記突突跳動,翡翠紋路爬滿脖頸。他試圖后退,卻發現雙腳陷入青銅沼澤,那些液態金屬正順著毛孔往體內鉆。紫袍禹抬手輕點,他額間蟲卵竟被生生剜出:“既來此界,便助本尊煉化這歸墟道種。”
劇痛讓禹的神識短暫清明。他看見修士們的顱骨內嵌著微型鼎器,鼎耳正是自己當年設計的治水令紋樣!紫袍禹的廣袖拂過之處,百姓們排隊躍入鼎口,臉上帶著詭異的幸福笑容。
金骨碎片突然灼燒起來。禹的右臂鱗甲逆生長刺入掌心,借著痛楚掙脫束縛。他撞向最近的青銅鼎,卻在觸及鼎身的剎那被吸入新的時空——
咸腥海風裹著齒輪轟鳴聲砸來。蒸汽朋克世界的禹站在鋼鐵巨艦艦橋,透過鑲滿弱水蟲的舷窗俯瞰海洋。艦身兩側的青銅巨管正瘋狂抽吸海水,管口旋轉的鋸齒將鯨群絞成肉泥,而能源艙內沸騰的竟是提煉過的鼎液!
“第七艦隊,全速前進!”
艦長禹按下血色按鈕,整片海域突然塌陷成漩渦。禹看見海底城邦的居民被青銅觸須卷起,塞入艦尾的鼎形熔爐。他們的慘叫聲經過鼎器轉化,竟變成悠揚的船工號子。
更恐怖的發現讓他幾欲作嘔——那些操縱巨艦的船員,面容與二十年前跟隨自己治水的同僚分毫不差!大副脖頸后的青銅接口滴著黏液,轉頭露出伯益的臉:“大人,東海吸干了,該去西洋了。”
禹的翡翠復眼突然滲出金血。姜鳶善骨在神識中尖嘯:“這些都是你!”他暴喝著撕開艦體鋼板,卻發現整艘巨艦竟是放大版的治水開山斧,而自己正握著當年鑿穿龍門山的青銅楔子。
時空再次坍縮。
這次墜落的地面鋪滿玻璃幕墻。禹在摩天大樓的倒影里看見西裝革履的自己——那個禹戴著金絲眼鏡,指尖在虛擬屏上輕劃,無數鼎形數據流吞噬著股票市場。交易所穹頂懸掛的九鼎全息投影,正將股民們的絕望情緒轉化為青銅能源。
“最新一批鼎奴已上市。”
秘書遞來的平板電腦上,赫然是女童青桐的電子檔案。屏幕里的她脖頸烙著二維碼,正被植入納米鼎器。禹的蟲卵印記突然暴漲,翡翠紋路穿透西裝,他驚恐地發現這個時空的自己,竟將金骨碎片制成了區塊鏈節點!
姜鳶惡骨的冷笑在耳畔炸響:“看啊,這才是治水的終極形態!”禹的雙手不受控地敲擊鍵盤,眼睜睜看著鼎形數據病毒擴散全球。東京交易所里,跳樓的股民在半空化作青銅雕像;華爾街精英們相互啃食,齒縫間滴落鼎液;少女青桐在培養艙里睜開復眼,吐出枚帶血的青銅U盤。
三重時空在此刻重疊。修真禹的青銅鏡、蒸汽禹的巨艦、資本禹的區塊鏈同時發出共鳴,將禹的本體釘在虛空。姜鳶善惡骨首次聯手,金黑雙色鎖鏈纏住他的四肢:“成為我們,或者成為鼎料!”
千鈞一發之際,老治水官的幻影浮現。那是第一卷里為救孩童葬身洪水的趙胥,他殘缺的魂靈竟帶著青銅化的痕跡:“大人,記得汶水決堤那晚,您說過的話嗎?”
記憶如閃電劈開混沌。禹的翡翠復眼突然崩裂,金血濺在時空裂隙上,映出當年景象——暴雨中的汶水堤壩,年輕禹抓著最后袋沙包嘶吼:“治的不是水,是人心!”
三個時空的禹同時僵住。修真鼎器出現裂紋,蒸汽巨艦停止抽吸,區塊鏈節點集體宕機。禹趁機捏碎蟲卵印記,翡翠與青銅碎片在虛空凝成開山斧,朝著三重鏡像劈出貫穿時空的一擊!
大崩塌持續了整整七日。
當禹從時空亂流中爬出時,正落在女童青桐藏身的山洞。少女蜷縮在角落,用青銅刀在巖壁刻著歪斜的星圖。聽到響動,她轉頭露出脖頸后的新烙印——那圖案正是三重時空疊加的鼎紋。
“他們要我當鑰匙。”青桐的聲音帶著不屬于孩童的蒼老,“但我知道,你才是鎖。”她突然將青銅刀刺入心口,挖出塊跳動的鼎芯碎片。山洞外傳來追兵的青銅馬嘶鳴,而洞頂開始墜落翡翠色冰棱。
禹抱著瀕死的少女沖出洞穴。懷中的鼎芯碎片與金骨產生共鳴,在他脊背上烙出完整的歸墟星圖。三百里外的混沌海突然沸騰,有青銅巨舟刺破虛空,船頭立著的人影緩緩轉身——
那人戴著斗笠,露出半張與姜鳶惡骨相同的面容,而手中握著的正是禹在蒸汽時空遺失的開山斧。
月光被青銅馬踏碎時,潮聲已在鼎芯中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