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里的喧囂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墻隔開,澤比的目光死死鎖在那枚【希望之翼】的徽章上。
昨夜森林中那三顆年輕頭顱上的驚恐表情再次浮現(xiàn)在眼前,胃里又是一陣翻騰。
那徽章,他絕不會認(rèn)錯。
他放下手中的烤肉和酒杯,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站起身,朝著那個醉醺醺的小伙子走去。
醉漢還在那里拍著桌子,對著空酒杯胡言亂語:“嗝,都死了,就剩我一個沒用的廢物。”
澤比走到桌旁,醉漢抬起通紅的眼睛,迷茫地看著他。
“朋友。”
澤比的聲音盡量放得平緩:“你胸前的徽章……”
醉漢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那枚沾滿污漬的徽章,眼神更加迷離:“徽章?【希望之翼】,那是我們的隊伍……”
他像是被觸動了某根神經(jīng),突然一把抓住澤比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
“你見過他們嗎?我的同伴!隊長凱恩!還有莉娜和巴特!你見過他們嗎?!”
澤比心中一沉,看著對方充滿血絲、滿懷期待又帶著絕望的眼睛,還是選擇地告訴他真相:“我見過。”
他頓了頓:“他們已經(jīng)死了。”
醉漢抓住澤比胳膊的手猛地松開,癱軟地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淚水混著酒液從臉上滑落。
“死了,都死了,我就知道……”
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充滿了痛苦和自責(zé):“都怪我……都怪我……”
酒館里的喧囂似乎也因為這邊的動靜而小了一些,不少目光投向這邊,但很快又各自移開,酒館里從不缺少傷心和絕望的故事。
醉漢又猛灌了一口酒,嗆得直咳嗽,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口中斷斷續(xù)續(xù)地呢喃著:
“那些地精,還有一只可怕的熊地精!”他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
“我們被包圍了,凱恩隊長為了掩護(hù)我們,被地精……”醉漢說不下去了,痛苦地捂住了臉。
“巴特想去救他,也被……莉娜……莉娜她……”
醉漢的聲音哽咽:“我……我當(dāng)時在隊伍最后面嚇傻了,只知道跑,我聽到了他們的慘叫,但我不敢回頭,我就是個懦夫!廢物!”
他狠狠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我一路跑回了河谷鎮(zhèn),我想找人去救他們……”醉漢抬起布滿淚痕的臉,眼中滿是絕望:
“可是河谷鎮(zhèn)這里根本沒有像樣的冒險者!公會那幫廢物,他們說任務(wù)等級太高沒人敢接!”
“我求遍了酒館里的傭兵,他們要么嘲笑我,要么就要天價,我根本付不起。”
“只有一個精靈,他聽完了我的話,什么也沒說,只是問了地點,然后……然后就走了。”
精靈?艾爾溫!
澤比突然明了。
原來艾爾溫昨晚出現(xiàn)在森林里,并不是偶然路過,而是聽了這個幸存者的求助,前去救援【希望之翼】小隊的。
可惜……
他還是晚了一步。
當(dāng)艾爾溫第一時間趕到時,看到的恐怕只有三顆稀爛的腦袋。
“那個精靈,他后來回來了嗎?”澤比忍不住追問,他想知道艾爾溫的去向。
醉漢點了點頭,眼神更加黯淡:“回來了,就在不久前,他告訴我,我的同伴都已經(jīng)……”
醉漢的聲音再次哽咽,他拿起酒杯,將最后一點酒液灌進(jìn)喉嚨,然后猛地趴在了桌子上,發(fā)出沉重的鼾聲,濃烈的酒氣彌漫開來。
他終究還是沒能承受住這巨大的打擊和酒精的作用,徹底醉倒了。
澤比看著趴在桌上,肩膀還在微微抽動的醉漢,心中也是一陣唏噓。
這殘酷的現(xiàn)實,對于一個剛剛踏上冒險之路的年輕人來說,太過沉重。
同時,他的心中也涌起一絲淡淡的期待。
艾爾溫。
那位冷漠卻又出手相助的精靈游俠。他還會留在河谷鎮(zhèn)嗎?還是已經(jīng)離開了?
自己和他,還會有再見面的機(jī)會嗎?
這位善良的精靈無疑給澤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若是要踏上冒險,他希望與善良的伙伴同行。
澤比搖了搖頭,將這些思緒暫時拋開。他默默地吃完了盤子里剩下的烤肉,將杯中最后一口麥酒飲盡。
食物和酒精帶來了些許暖意,也帶來了更深的疲憊。
他站起身,向酒館老板支付了五個銅板的住宿費,然后拎起自己的布袋,腳步沉重地走向通往二樓的樓梯。
通鋪的環(huán)境可想而知,十幾個床位擠在一個大房間里,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難以形容的氣味。
澤比找了一個靠墻的空床位,將布袋緊緊抱在懷里,和衣躺下。
周圍鼾聲、夢話聲、磨牙聲此起彼伏,但他實在太累了,幾乎是頭剛沾到硬邦邦的枕頭,意識就迅速沉入了黑暗之中。
…………
第二天清晨,當(dāng)?shù)谝豢|陽光透過布滿灰塵的窗戶照進(jìn)房間時,澤比猛地睜開了眼睛。
房間里的其他人大多還在沉睡,空氣依舊混濁。
澤比悄無聲息地起身,檢查了一下懷里的布袋和腰間的砍刀,確認(rèn)無誤后,便走出了房間。
樓下的酒館大廳空曠了許多,只有幾個早起的酒客在默默地吃著黑面包糊糊。
澤比剛走下樓梯,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靠在酒館門口,朝著他招手,臉上帶著熱情的笑容。
是老哈克。
“小兄弟,夠準(zhǔn)時啊!”老哈克走上前來,拍了拍澤比的肩膀:“昨晚睡得怎么樣?我跟你說,這‘老水獺之歌’別看破,床鋪還算干凈。”
澤比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走吧,我的馬車就在外面等著呢!”老哈克不由分說,攬著澤比的肩膀就往外走:
“早點出發(fā),咱們爭取明天傍晚就能到楓葉鎮(zhèn)!”
酒館外,果然停著一輛看起來半舊的單馬馬車。
馬車的車廂不大,后面用油布蓋著一些貨物,看不清是什么。
拉車的馬匹倒是匹棗紅色的壯馬,看起來精神抖擻。
“上來吧!”老哈克麻利地爬上駕駛座,招呼著澤比。
澤比將布袋放在腳邊,也坐上了馬車。
“駕!”老哈克揚(yáng)起馬鞭,在空中甩了個響亮的鞭花,馬車便緩緩啟動,沿著清晨寂靜的街道駛出了河谷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