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警報第二次響起時，林雅琴摘下防護面罩露出青灰色的眼瞼，指尖在嬰兒恒溫艙的玻璃上畫著無限循環的符號。營養液里蜷縮的男孩喉結突動著，睫毛卻還是新生兒特有的淡金色。

“第657次分化實驗失敗。“助理蘇硯在身后調試基因測序儀，余光掃過操作臺上成排的胎盤干細胞注射液，“童葆的端粒長度始終停留在2.6kb。“

白色連體防護服里的身軀劇烈震顫，林雅琴抓起培養皿摔在電子顯示屏上，菌落狀的血紅細胞順著“生命樹項目進度97.8%“的字樣緩緩下滑。當年從遺傳學峰會上帶走受精卵時，她親自縫合了那個女人的子宮頸。

童葆坐在漂浮椅上數第428根頭發，消毒劑的味道從呼吸器甜膩的過濾芯里滲進來。這個月新換的恒溫艙有圓潤的倒角，像顆鑲嵌在墻壁里的巨型膠囊，他拍打著艙壁的手印疊在昨天尚未擦凈的痕跡上。

“小葆該吃飯了。“墻體某處滑出保溫餐盤，胡蘿卜泥被裱花嘴擠出凱斯哈林的小人形狀。林雅琴的頭像從監視器里傾斜三十度，這是她表現慈愛的角度。童葆抓起勺子時聽見骨骼錯位的輕響，十四歲的身體始終像未定型的硅膠娃娃。

當玻璃幕墻升起白霧，童葆熟練地翻身爬上漂浮椅。他知道母親要開始清潔模式，氫氟酸的氣味會從通風管鉆進來，融化任何超過五微米的粉塵。這個月他長高了兩厘米，后頸新生的絨毛正在發燙。

蘇硯藏在洗手間的第十三天，終于等到通風管道格柵的螺絲松動。她仰頭盯著那個蜷縮在換氣扇陰影里的男孩，防護服腰間的應急燈照亮他嘴角凝固的奶粉漬。

“我知道你在收集我的細胞樣本。“童葆垂下的腳踝掛著嬰兒腳鐲，銀鈴鐺內側刻著LB-01實驗體編碼，“每次體檢你都把棉簽折下來半截。“

潮濕的消毒巾簌簌掉落，蘇硯的瞳孔在防毒面罩后急劇收縮。這個應該只有幼兒心智的男孩正吐出專業術語：“母親在誘導端粒酶逆向表達，但Y染色體異染色質區的甲基化程度...“

“你什么時候發現自己是克隆體？“蘇硯扯開防護服拉鏈，露出鎖骨處的火焰形胎記——和童葆頸后的一模一樣。

林雅琴撕開第七盒氨甲環酸注射液時，警報系統突然轉為深紫色。培養艙的應急閘門正在解體，童葆光腳踩過滿地玻璃碎片，右手指縫夾著蘇硯的工作卡，潰爛的腳背不斷滲出組織液。

“停用生長抑制劑的結果。“林雅琴舉起遙控器，童葆膝蓋應聲砸向地面。植入式生物芯片的藍光透出皮膚，那是胎兒子宮監控儀的改良版，“媽媽給你準備了新玩偶。“

童葆突然露出乳牙脫落后就消失的酒窩，左手從背后抽出低溫儲存罐，六年來偷藏的胎盤干細胞在液氮里起伏。當林雅琴撲過來搶奪時，他咬開罐頂閥門吞下零下196度的寒霧。

“母親，你的宿主細胞...不夠健康呢。“童葆咳出的冰碴混著喉管黏膜，在消毒地板上灼出焦痕。芯片定位信號隨著驟降的體溫開始紊亂，蘇硯的破解程序正在改寫每個堿基對的排序。

股東大會當天，生命樹項目的金質模型突然爬滿菌絲。林雅琴看著監控里童葆撞開負壓實驗室的密封門，孢子云正從他潰散的鼻腔噴涌而出。四年來靠胎盤滋養的真菌終于完成世代交替，在氧氣里綻放出腦溝回狀菌蓋。

“媽媽見過我的原型吧？“童葆的聲帶浸在菌絲黏液里，菌柄穿透的鎖骨上掛著碎裂的腳鐲，“那個先天端粒綜合征的早產兒...“

警報聲逐漸微弱，蘇硯的防護服被菌絲填滿前，將最后的數據包發往醫學倫理委員會。穿透樓板的金色菌絲體在晨光里舒展，像無數胎兒蜷縮的剪影。三十公里外的公立育嬰所里，127個培養罐同時亮起故障紅燈，菌斑正從合成羊膜底部浮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