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星對著鏡子補了第三次口紅，化妝師張姐用鑷子夾著假睫毛湊近她發青的眼瞼，“昨晚又沒睡？你該讓助理盯著你吃褪黑素。“鏡中倒映著更衣室頂燈慘白的光，照得她鎖骨處的鉆石項鏈泛著無機質的冷光。

“張姐，“她忽然抓住對方的手腕，“你說人要是被硫酸雨淋過，會不會連骨頭都化成血水？“

化妝間驟然安靜，經紀人陳立推門進來時正撞見這幕。他熟練地扯開話題：“晚星，記者都在外面，今晚金翎獎紅毯你壓軸。“他的西裝口袋里露出半截藥盒，江晚星認得那個白色藥片，去年拍《傾城》時她吞過同樣的抗焦慮藥。

紅毯兩側的鎂光燈像灼熱的銀河，江晚星踩著十五公分的高跟鞋，在簽名墻前擺出第27次標準微笑。三年前她站在這里時，許明川還牽著她的手。那時他們剛拍完那部小成本文藝片，他穿著借來的西裝，在紅毯盡頭偷偷塞給她一顆薄荷糖，“等會致辭別咬舌頭“。

“江小姐看這里!“快門聲浪中突然有人喊：“傳聞您將出演王導的新作《浮城》，能透露細節嗎？“她感覺后頸滲出冷汗，昨晚在酒局上，王導油膩的手掌曾順著那里滑進禮服后背。陳立說過這是她最后一次機會——畢竟她已經二十八歲。

回到保姆車時，江晚星在黑暗里摸索止痛藥。車載電視正在播放娛樂新聞：“新晉小花林露在《浮城》試鏡中表現亮眼...“突然插播的突發新聞讓她手指僵住：“青年演員許明川于今晨在公寓割腕，疑似抑郁癥復發...“

她記得第一次試鏡那天。十八歲的江晚星攥著簡歷在走廊發抖，許明川把保溫杯遞給她，“喝點姜茶，你臉色像凍僵的月亮“。后來他們在城中村合租，用二手市場淘來的電磁爐煮泡面。有天夜里許明川把劇本摔在墻上，“他們要我加床戲，說這樣才有爆點“。

江晚星摸到手機，通訊錄里許明川的號碼還停在五個月前。那天陳立摔了她的手機：“你要接他電話？別忘了是誰害你被雪藏半年!“當時許明川在頒獎禮上公開批評資本操控影視創作，而她躲在后臺，把慶功香檳倒進盆栽。

頒獎禮后的慶功宴，王導攬著她的腰往貴賓室帶。水晶吊燈在視網膜上灼出光斑，她想起第一次拍吻戲時，許明川在開拍前給她擦唇膏：“別緊張，你就當在咬棉花糖“。此刻鑲滿水鉆的禮服拉鏈正被扯開，王導噴著酒氣的嘴貼在她耳邊：“那個林露比你懂事多了...“

凌晨三點，江晚星站在公寓落地窗前。二十六樓的風卷著雨絲撲在臉上，她數著樓下如星火般的車流，突然想起許明川總說每盞車燈都是迷路的流星。手機震動起來，是陳立發來的消息：“《浮城》女一定了，明早七點拍定妝照“。

化妝間里，林露正對著鏡子調整耳環。江晚星看見她鎖骨處有塊暗紅瘀痕，和自己手腕上的如出一轍。“晚星姐，“林露轉過頭笑，眼尾貼著碎鉆，“王導說今晚要給我慶功，您要不要...“話音未落，江晚星已經抓起修眉刀劃向自己的手腕。

血珠濺在林露的雪紡裙擺上，像突兀的寫意梅花。江晚星在尖叫聲中大笑，原來人不會化成血水，只會開出腐爛的花。警笛聲由遠及近時，她終于撥通那個塵封的號碼，聽見機械女聲說：“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三個月后，娛樂頭條刊登著江晚星退圈的消息。有人在城中村拍到她素顏買煎餅，左手腕纏著繃帶。而某間地下影院正在重映那部舊作，銀幕上的許明川在雨中奔跑，畫外音是他自己堅持要加的詞：“你看那些霓虹燈，像不像困在玻璃瓶里的螢火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