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暗河

凌晨三點的污水泵仍在轟鳴。

季滂站在暴雨中，防水檢測儀的紅光穿透雨簾，在工業排污渠上勾勒出猙獰的波形圖。監測屏數值已突破臨界點三倍，他的指節扣緊取樣瓶，倒映在瓶身上的“長明化工廠“霓虹招牌正在雨水沖刷中扭曲變形。

“檢測員？“雨靴踏碎水洼聲由遠及近，五個穿灰雨衣的保安從暗處圍攏。領頭者腰間的金屬棍反射著遠處車間幽藍的燈光，“這種天氣還加班？“

“市環保局例行抽檢。“季滂將取樣瓶塞進防水包，袖口被男人按住時，另四人無聲封死了所有退路。暴雨沖刷著男人眼皮上那道泛白的舊疤：“季工應該知道——“鐵銹味的呼吸噴在他脖頸，“云廠長最討厭有人偷拍。“

二、水紋

十年前江大實驗室的暴雨同樣滂沱。十九歲的季滂將試管對準閃電，顯微鏡下的熒光藻類正在瘋狂增殖。導師杜江的怒吼震得防護玻璃嗡嗡作響：“污染數據必須刪除!這個課題涉及長明集團贊助…“

此刻的消毒間彌漫著腐肉氣息。季滂被鐵鏈捆在離心機旁，看著保安隊長撕開防水包夾層。當那枚微型攝像頭滾落時，杜江教授年輕十歲的臉突然穿透記憶：實驗服口袋里的U盤，深夜發來的加密郵件，以及次日江心浮起的腫脹尸體。

“我說最近三氯乙烯采購量怎么不對。“鐵門軋軋開啟，云晦的鱷魚皮鞋碾過浸血的消毒棉，“杜工當年偷運菌種的監控，可比你高明多了。“化工廠主人擦著金絲眼鏡，袖口靛藍刺青隨動作起伏——那是改良后的嗜污菌圖騰。

三、逆流

暴雨第五日，城市猶如漂浮的腐葉。

季滂在應急燈下拆解離心管，粘稠的黑色液體突然泛起詭異磷光。他想起檔案室密檔里夾著的泛黃照片：杜江舉著培養皿站在暴雨中，背后是坍塌的實驗室廢墟。日期標注正是十年前洪水決堤那天。

“五號排污渠閘門失控!“對講機炸響的剎那，地底傳來悶雷般的震顫。應急燈忽明忽暗間，季滂瞥見云晦辦公室的立體投影——排污管網三維圖上，數條暗紅色支流正匯向城北水庫，而那里沉睡著百萬噸工業污泥。

鋼化玻璃映出云晦的獰笑：“你以為暴雨會沖刷罪惡？“他按下總控臺鮮紅按鈕，“它只會讓毒素順著地下水脈——“廠房頂棚的排雨管突然崩裂，黑色洪流裹挾著刺鼻苯胺味傾瀉而下，“擴散到每個角落。“

四、溶蝕

季滂在黑色洪流中摸索到排水閥輪盤。腐蝕性液體灼燒著他的掌心，卻比不過云晦最后的低語：“你以為我為什么留你活到現在？“幽藍應急燈下，廠長解開襯衫紐扣，胸口爬滿菌絲狀潰爛，“杜江的嗜污菌…需要新鮮宿主。“

防洪警報聲與鐵鏈斷裂聲同時炸響。當季滂用鐵棍撬開閘門泄洪口時，看見下游河道浮起成片銀白——那是基因突變的熒光鯉魚，正張開布滿尖齒的嘴吞噬漂浮的化工廢料。它們發光的鱗片上，隱約浮現長明集團的環狀LOGO。

“生物凈化系統運行正常。“云晦的聲音混在警報中忽遠忽近。季滂望著洶涌黑潮中閃爍的詭異磷光，突然讀懂杜江死前郵件的隱喻：暴雨永遠沖不淡污染，它只會讓毒液滲得更深，直到在下游某處重新噴發。

五、沉渣

暗紅色防汛警報仍在城市上空盤旋。

季滂從醫院醒來時，電視正播放云晦接受表彰的畫面：“…長明集團新型凈水菌種有效降解洪災污染物…“鏡頭掃過嘉賓席，幾位環保局領導胸前的徽章在鎂光燈下泛著冷光。

他摸向肋骨處的繃帶，那里埋著半枚融化的U盤。暴雨沖刷著玻璃幕墻上“污水處理示范基地“的金色大字，積水倒影中，有熒光色的藻類正在瘋狂分裂，像極了十年前顯微鏡下的致命光斑。

床底取樣瓶突然發出爆裂聲。黑水中浮起的熒光菌絲正沿著地板縫隙蔓延，在暴雨敲窗聲中，逐漸爬成DNA螺旋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