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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螢語

一、蟲翅

江螢推開竹籬笆時,草葉上的露珠剛好滾落在她頸間。這位二十三歲的生態研究員將儀器箱抱得更緊些,蘆葦編織的帽檐下,琥珀色瞳孔倒映著薄霧彌漫的沼澤地。她在尋找最后的長明螢。

這是祖父日志里記載的奇珍:雙翅帶有磷光紋路的夜光螢火蟲。三個月來她第三次造訪白鶴洲濕地,望遠鏡始終照著灘涂深處,直到暮色里升起第一顆流動的星辰。

“林硯生!三號觀測點!“江螢的聲線在濕漉漉的晨霧里打顫。望遠鏡彼端正舉著相機的年輕人猛抬頭,軍綠色雨靴陷在泥沼里,鏡頭里卻定格了漫天螢火的微光。

兩人捧著儀器穿過蘆葦蕩時,林硯生褲腳卷到膝蓋,露出的小腿布滿暗紅色蟲咬。他是市環保局派來的技術員,脖子上永遠掛著那臺祖傳的祿來雙反相機。

“今年比去年少七成。“林硯生調出紅外攝像機數據,屏幕藍光映著他的單眼皮,“化工廠排污口最近又擴建了。“

江螢取下防護手套,指尖捏著密封袋里的蟲翅標本。這枚淺金色薄翼邊緣呈鋸齒狀,本該發光的紋路被某種黑色顆粒堵塞。她想開口說些什么,遠處忽然傳來破冰船般的機器轟鳴。

二、瘴氣

濃硫酸的刺鼻氣息在第七日清晨涌進觀測站。霍青桐跌跌撞撞跑進來時,手里攥著的錦盒灑出零散玉鐲碎片。這是她第三次阻止父親的施工隊進入濕地。

“他們說今晚要填埋東側灘涂。“二十歲的姑娘眼眶泛紅,香云紗旗袍沾滿泥點,腕間翡翠鐲映著儀器屏幕的冷光。江螢記得三日前初見這個姑娘,她就站在推土機前張開雙臂,像只攔路的白鹮。

林硯生調出衛片對比圖:“霍氏集團五年前就開始蠶食濕地,去年他們取得排污許可證后,螢火蟲越冬區縮減了...“他突然噤聲,因為霍青桐掏出支蓮花簪子,正將散亂的發髻重新挽起——那發簪樣式與江螢母親留下的那支別無二致。

夜半的挖掘機聲像是某種怪獸低吼。江螢裹著防水毯守在觀測點,望遠鏡里成片蘆葦正被連根拔起。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母親在這里失蹤,最后只找到半截發簪。此刻霍青桐帶來的簪子靜靜躺在實驗臺上,泛著與蟲翅標本相似的磷光。

三、血沼

雷雨是第十天深夜劈下來的。霍青桐冒雨送來緊急函件時,防水牛皮紙袋里掉出張老照片:1988年白鶴洲環境考察隊合影,前排左數第二個笑靨如花的女人,戴著與她們相同的蓮花簪。

“我爸說當年考察隊集體中毒...“霍青桐話音未落,整片濕地突然劇烈震顫。江螢撲到觀測窗前,看見排污渠方向騰起血色濃煙。林硯生抓起輻射檢測儀就往雨里沖,背影很快被猩紅霧氣吞沒。

他們找到他時,檢測儀數值已爆表。林硯生軍裝外套裹著三盒完整的長明螢標本,相機儲存卡貼著防水膠布。霍青桐跪在泥水里替他擦臉上血污,突然扯下翡翠鐲子砸向趕來的霍崇明。

“二十年前你篡改檢測報告!現在連女兒的命都要填進去嗎!“她旗袍上的白鶴被血沼染成赭色。老企業家踉蹌著扶住推土機,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考察隊長江晚晴舉著發光蟲翅沖他冷笑:“霍總,螢火蟲的磷光能照出所有骯臟。“

四、焚翼

第十三天清晨,江螢戴著三支蓮花簪走進聽證會現場。林硯生的相機數據、霍青桐提供的工程圖紙、還有那枚堵著污染物的蟲翅標本在投影屏上逐一亮相。霍崇明看著女兒腕間空蕩蕩的鐲痕,突然抬手掀翻了面前的礦泉水。

“停工。“他扯松領帶時,西服前襟還沾著濕地的泥,“所有設備今天撤離。“老企業家轉身時看了眼江螢的發簪,終于明白為何這姑娘的眼角淚痣與二十年前的女博士如出一轍。

三個月后的白露之夜,江螢和霍青桐再次踏入蘆葦蕩。觀測站舊址已改建為生態監測站,林硯生拄著拐杖調試新設備時,忽然驚覺腳下泥土在微微發亮。

千萬點磷光從復蘇的沼澤升起,長明螢的翅影在月下織成流動的星河。霍青桐伸手接住一只落在肩頭的螢火蟲,發現它翅上的光紋竟與父親珍藏多年的翡翠鐲水痕完全重合。江螢望著漫天螢語,終于讀懂母親遺留簪子里嵌著的蟲卵標本——那是用生命封存的生態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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