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定在驚蟄日，欽天監卻說天象犯沖。

沈棲梧撫摸著玄色龍袍上的蹙金鳳紋，銅鏡里映出蕭執的身影。他今日穿了緋色蟒袍，玉帶卻松松垮垮系著，像是剛從哪個溫柔鄉爬出來。

“陛下這身比嫁衣好看。“他倚著妝臺把玩玉璽，“當年若是穿這身，臣或許搶親得更賣力些。“

沈棲梧反手將金簪抵在他喉間：“攝政王若是閑得慌，不如去查查祭壇下的火藥。“

蕭執低笑震得簪子輕顫：“臣查過了，足足三百斤硝石，夠把半個太廟送上天。“他突然握住她手腕，“陛下猜猜，引線那頭攥在誰手里？“

殿外傳來禮炮轟鳴。

沈棲梧在震耳欲聾的聲響中湊近他耳畔：“是禮部尚書王崇山，他今晨往東宮送了十壇梨花白。“她腕間鈴鐺輕響，“可惜酒壇里裝的，是他嫡孫的指骨。“

蕭執笑意漸冷：“陛下何時發現的？“

“比王爺早半刻鐘。“她抽回金簪，插進飛鳳冠的云鬢里，“此刻王大人該在詔獄，與他那突厥外室團圓了。“

卯時三刻，百官列隊太廟。

沈棲梧踩著九九八十一級漢白玉階，聽見身后傳來細碎的機括聲。禮袍下的軟甲貼著肌膚，她數著藏在祭文里的七處暗語——這是慕容暗樁的示警。

“吉時到——“

禮官唱喏未落，異變陡生。

三支淬毒的弩箭破空而來，卻在觸及龍袍前被玄鐵扇擊落。蕭執旋身擋在她面前，蟒袍被箭風撕開道裂口，露出心口猙獰的舊疤。

“陛下欠臣一條命。“他指尖沾了毒血，在掌心畫了道符。

沈棲梧卻看向東南角：“欠命的在那兒。“

禁軍掀開斗拱時，刺客的血已經漫到臺階下。那人穿著欽天監的官服，手中勁弩還刻著鳳儀宮的標記，可翻過來的手腕內側，赫然是西北大營的刺青。

“好一招一石三鳥。“蕭執踢開尸體，“皇后要弒君，太子要滅口，鎮西將軍要嫁禍。“

沈棲梧卻俯身扯開刺客衣襟，心口處巴掌大的胎記泛著青紫：“王爺可認得這個？“

蕭執瞳孔驟縮——這是蕭家暗衛的死士印！

“十年前臣在漠北遇襲...…“他劍尖挑開尸體下頜，露出易容面具下的真容，“果然是他。“

沈棲梧將染血的帕子扔給他：“蕭家暗衛的命契，此刻該在太后佛經里夾著。“

祭壇下忽然傳來騷動。

禮部尚書王崇山赤著腳沖出來，手中火把瘋狂揮舞：“妖女禍國！太祖爺在天之靈...“話音戛然而止，他驚恐地看向自己胸口——那里插著支白羽箭，箭尾系著半塊狼符。

沈棲梧望向觀禮臺，突厥使團中站起個戴面紗的胡姬。那人掀開面紗，露出一張與慕容公主七分相似的臉。

“阿姊。“胡姬用突厥語高喊，“漠北十三部等您二十年了！“

變故接踵而至。

禁軍突然倒戈，禮樂變殺伐。沈棲梧在混亂中看見太子引弓搭箭，箭頭卻對準蕭執后心。她本能地撲過去，肩胛傳來貫穿的劇痛。

“你...“蕭執接住她癱軟的身子，指尖顫抖著去捂傷口。

沈棲梧卻笑了：“王爺現在...…信我了嗎？“她染血的手按在他心口，那里跳得震耳欲聾，“冷宮那把鈍刀...…我早知是你...…“

前世記憶如走馬燈掠過。她握著鈍刀自盡時，聽見窗欞外壓抑的嗚咽。原來不是風嘯，是蕭執在哭。

“別說話。“蕭執扯下蟒袍裹住她傷口，“太醫！“

“來不及了...“沈棲梧攥住他衣襟，“祭壇下...有先帝遺詔...“她咳出血沫，“你親自去取...“

蕭執紅著眼沖進硝煙彌漫的祭壇，卻在劈開龍柱時愣在原地——鎏金匣里空空如也，唯有一方染血的襁褓，繡著“執“字。

身后傳來環佩叮當。

沈棲梧完好無損地站在晨光里，肩頭傷處貼著假血囊：“原來王爺就是二十二年前夭折的七皇子。“她晃著手中遺詔，“先帝真正的繼承人。“

蕭執看著遺詔上“傳位于第七子蕭執“的字樣，忽然笑出聲：“陛下這局棋，從何時開始布的？“

“從你假裝風流攝政王開始。“沈棲梧將襁褓扔給他，“冷宮那個瘋婦，是先帝的端敬皇后吧？她沒瘋，只是在等兒子回來清君側。“

太廟突然安靜下來。

突厥使團齊齊跪拜，漠北十三部的旌旗鋪滿丹陛。沈棲梧站在血泊與朝陽之間，聽見自己的聲音響徹九霄：“即日起，改國號大凰，諸君——“

“吾皇萬歲！“

山呼海嘯中，蕭執將那方襁褓系在她腕間：“陛下是不是忘了，遺詔需要傳國玉璽？“

沈棲梧挑眉：“玉璽不是在你...“

話音未落，唇上傳來溫熱觸感。蕭執將玉璽塞進她掌心，吻去她頰邊血漬：“現在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