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軒的焦木在雪地里冒著青煙，沈棲梧踩過碎瓦殘磚時，聽見腳下傳來細微的脆響。昨夜那場大火燒穿了地磚，露出底下縱橫交錯的密道——這是她前世至死不知的隱秘。

“姑娘當心。“白芷要攙她，卻被推開。

沈棲梧蹲身撿起半截焦黑的鎖鏈，鏈上花紋與母親留下的狼符如出一轍。前世她被囚冷宮時，曾見過這樣的鐐銬鎖著個瘋婦，那人總念叨著“公主快逃“。

“沈姑娘好雅興。“蕭執的聲音自月洞門傳來，“對著堆廢墟也能發呆。“

他今日換了玄色大氅，領口狐毛沾著雪粒，腰間卻掛著東宮令牌。沈棲梧瞥見他指尖纏著的染血繃帶，正是昨夜被她咬傷的位置。

“王爺是來監工？“她將鎖鏈藏進袖中，“可惜這場火，燒不出您想要的真相。“

蕭執突然逼近，帶著松香的氣息籠罩下來：“那這個呢？“他晃著那方火油帕子，蹙金鳳凰在雪光下流轉異彩，“慕容皇族的雙面繡，姑娘作何解釋？“

沈棲梧心頭一顫，面上卻輕笑：“王爺眼花了，這不過是...…“

驚馬嘶鳴驟然撕裂天際。

前院傳來突厥語的呼喝，混著兵器相撞的銳響。沈棲梧提裙疾奔，轉過回廊便見駭人景象——本該明日進京的突厥使團，此刻正在沈府門前與禁軍對峙！

鑲金馬車被劈成兩半，露出里頭瑟瑟發抖的胡姬。使團首領阿史那隼彎刀滴血，正抵著沈月蓉咽喉：“交出偷符賊！“

沈棲梧瞳孔驟縮。

前世這場刺殺發生在朱雀大街，今生因她重生竟提前在沈府門前上演。更蹊蹺的是，沈月蓉手中攥著半塊狼符，與她袖中殘符恰好能拼成完整圖騰！

“妹妹救我！“沈月蓉突然哭喊，“是你讓我偷的突厥圣物！“

話音未落，寒光已至面門。

沈棲梧側身避過彎刀，順勢將沈月蓉拽刀尖擦過她耳際，削斷一縷青絲。

“圣物在此！“她突然高舉殘符。

狼符在雪光下泛起幽藍，阿史那隼瞳孔瞬間收縮。這是突厥王庭失傳二十年的調兵符，傳聞被慕容皇族帶進中原。

“你是慕容余孽！“他的彎刀轉向沈棲梧。

電光石火間，蕭執的劍已架住阿史那隼脖頸：“使臣在我大梁境內動兵，是想重啟戰端？“

沈棲梧趁機將狼符按進沈月蓉掌心，低語如毒：“長姐可知，私藏突厥圣物是誅九族的大罪？“

說罷猛推她向前，沈月蓉踉蹌著撲進阿史那隼懷中。

“不！這是她...…“沈月蓉的尖叫被彎刀刺入血肉的悶響打斷。

血濺三尺。

沈承安趕到時，正看見嫡女緩緩倒地。沈月蓉攥著染血的狼符，眼珠凸出地望著沈棲梧，像條窒息的、瀕臨死亡的魚。

“沈尚書教的好女兒。“蕭執甩去劍上血珠，“通敵叛國，該當何罪？“

沈承安官袍下的雙腿不住顫抖。他看向沈棲梧，卻見素來乖順的庶女正俯身合上沈月蓉的眼簾，指尖沾血在她額間畫了道詭譎的符咒。

“父親莫慌。“沈棲梧轉身時，淚珠恰好滑落，“長姐定是被突厥人脅迫。“

阿史那隼突然暴起，彎刀直取沈承安面門：“你們漢人果然狡詐！“卻在觸及咽喉前被羽箭貫穿眉心——墻頭不知何時布滿了弓箭手，玄甲衛的鷹紋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沈棲梧看向蕭執，后者正把玩著弓弦：“本王恰巧路過。“

“不巧，竟看上這出好戲。”他語調冷冷，盯著弓弦的眼神晦暗不明。

——

雪越下越大，漸漸掩住血跡。

沈棲梧回到聽雨軒廢墟時，夜色已濃。她摸索著找到密道入口，卻被蕭執扣住手腕：“沈姑娘的戲還沒演夠？“

“王爺不是早就看膩了？“她甩開他的手，“冷宮三年，您隔著窗欞看了幾百場戲。“

蕭執猛地將她按在殘壁上：“你果然記得。“

碎瓦硌得后背生疼，沈棲梧卻笑出聲：“殿下每次來送餿飯，袖口都熏著龍涎香。“她指尖劃過他衣襟，“就像現在...…“

話語戛然而止。

蕭執的吻帶著血腥氣落下來時，她咬破了他的唇。兩人在廢墟間纏斗，像兩匹撕咬的狼。最終沈棲梧的毒簪抵住他心口，蕭執的劍橫在她頸間。

“冷宮那把刀...…“他喘息著問，“為何要自盡？“

沈棲梧瞳孔猛地收縮。前世她接過蕭執遞來的刀，本該刺殺皇帝，最后卻捅進自己心窩。原來他竟也是重生之人！

“因為...…“她突然輕笑，“我知道你會來收尸。“

滴漏聲穿透雪幕。

沈棲梧最終推開他走進密道。火折子照亮斑駁壁畫，竟是前朝慕容皇族的祭祀圖。在第九幅壁畫前，她停住了——畫中女子戴著雙鳳銜珠冠，眉眼與她有七分相似。

石室中央的玉棺緩緩開啟，躺在其中的女子穿著蹙金繡嫁衣，心口插著把青銅劍。沈棲梧撫過劍柄紋路，渾身血液凝固——這與母親臨終前握著的匕首，是同一塊玄鐵所鑄！

“你娘不是病逝。“蕭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二十年前和親路上，慕容公主被調包，真正的皇室血脈...“他指尖撫過棺中人的面容，“成了沈府妾室。“

沈棲梧握劍的手微微顫抖。棺槨中滾出枚玉印，刻著“受命于天“——這是前朝傳國玉璽！

窗外突然傳來白芷的驚呼：“姑娘！太子帶人往這邊來了！“

沈棲梧將玉印拋給蕭執：“做個交易如何？“她眼底跳動著野火，“你替我擋了東宮，我幫你...…“

“不必。“蕭執突然攬住她的腰躍出密道，“本王要的，從來都是你心甘情愿。“

他們落地時，正撞上太子驚怒的臉。沈棲梧散亂的衣襟下，狼符泛著幽藍的光。

“沈三姑娘真是讓孤驚喜。“太子劍指蕭執，“九皇叔連前朝余孽都敢護？“

沈棲梧突然笑了。她握住太子的劍鋒，任鮮血染紅衣襟：“殿下不妨猜猜，當年調換慕容公主的人……“

她湊近太子耳邊，“此刻是不是正在鳳儀宮喂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