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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不速之客不請自來

上庸府衙大堂燈火通明。

諸葛均端坐主位,青袍銀甲在燭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

他指尖輕叩案幾,目光掃過堂下眾將。

關(guān)索與鮑三娘并肩而立,臉上還帶著鍋灰未凈的痕跡,卻掩不住眼中的興奮。

“此番平定上庸,關(guān)索、鮑三娘智勇雙全,當居首功。”

諸葛均聲音清朗,從懷中取出一對玉玨。

玉玨是兩塊環(huán)形玉,各有一缺口,可以組合在一起。

其通體瑩白,雕著精細的云紋,在府衙火盆的火光映射下,流轉(zhuǎn)著溫潤的光澤。

“此物乃主公所賜,今日贈予二位,以表殊榮?!?

其實是諸葛均從方城那一堆財寶中“順手拿來”的,托名“主公所賜”,以彰顯對關(guān)索、鮑三娘功績的褒獎。

關(guān)索單膝跪地接過,指尖觸到玉玨時微微一顫。

他偷眼瞥向身旁的鮑三娘,見她難得露出羞赧神色,耳尖泛紅地低頭摩挲玉玨,忽然覺得這潑辣丫頭也有幾分可愛。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就被自己嚇了一跳,急忙繃緊面皮。

“末將不過略施小計,全賴軍師運籌帷幄。”

鮑三娘聲音比平日低了三分,手指無意識地繞著玉玨上的紅繩。

她忽然想起民間所說的“玉玨成對,姻緣天成”,耳根更燙了。

諸葛均將二人神色盡收眼底,唇角微揚,又依次封賞諸將。

馮習得精鐵護心鏡一面,張南獲犀角弓一把,曹綦受玄鐵短戟一雙。

還命人將一柄精鐵打制的鏨金虎頭槍扛去送給駐守房陵的傅彤,并許多珠寶贈予蒯祺、諸葛英夫妻二人。

而這些全都是來自申家的府庫,而此刻在府外等候召喚的申氏兄弟兩人,身體仿佛被抽走了力氣一般。

封賞畢,諸葛均忽斂了笑意:“帶申氏兄弟?!?

堂下親衛(wèi)押著申耽、申儀入內(nèi)。

申耽發(fā)冠歪斜,錦袍沾泥,早無往日威風。

他偷眼覷著端坐主位的少年,但見對方眸光如冰,驚得膝蓋一軟,竟“撲通”跪倒。

申儀更是不堪,癱在地上如爛泥,額頭抵著青磚不敢抬起。

“爾等世受漢祿,卻勾結(jié)國賊。”諸葛均聲調(diào)不高,卻字字如釘,“占大郡而虐民,擁重兵而亂政。”

他說到“虐民”二字時,指尖在案幾上重重一叩,驚得申儀渾身劇顫。

堂外忽傳來隱約哭聲。

諸葛均余光瞥見窗欞縫隙間擠著幾張臟兮兮的小臉,是白日里在街角乞討的孩童。

他想起入城時見過的餓殍,眼神更冷三分:“按律當夷三族。”

申耽聞言面如金紙,突然以頭搶地:“將軍開恩!末將愿獻全部家資充作軍餉!”

他磕得額角滲血,金線繡的衣領(lǐng)被冷汗浸透,在燭光下泛著狼狽的水光。

諸葛均靜默良久,直到申儀嚇得尿濕了褲子,腥臊味在堂中彌漫開來,才緩緩道:“念在獻城之功,免爾等死罪?!?

他抬手示意親衛(wèi):“送回府邸,好生看顧?!?

申家兄弟如蒙大赦,磕頭如搗蒜。

申耽偷瞄少年將軍神色,卻見對方面無波瀾,扶起自己時指尖冰涼如鐵,頓時心底發(fā)寒。

待二人被攙走,何沖從文官隊列中緩步走出,寬大的儒袖微微擺動,眉頭緊鎖,拱手道:“軍師,申氏惡貫滿盈,若不趁機族誅,恐留后患。”

燭火“噼啪”爆了個燈花。

諸葛均執(zhí)起茶壺,慢條斯理地斟了半盞。

茶水注入瓷盞的泠泠聲里,他瞥見馮習微微搖頭,張南皺眉思索,而關(guān)索正悄悄對鮑三娘比劃抹脖子的手勢。

“申氏盤踞上庸數(shù)十載?!敝T葛均吹開茶沫,聲音輕得像在討論明日天氣,“今日若殺之,難保不會有其他豪族串聯(lián),明日便可能出現(xiàn)流民暴動。”

“我要的是一座活城,不是滿地鮮血的死城?!?

他將指尖沿著茶盞邊緣畫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況且軟禁府中,病逝也好,意外也罷,不比明正典刑更少些麻煩?”

何沖一怔,隨即恍然,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之色。

他整了整衣冠,深深一揖:“軍師深謀遠慮,是沖思慮不周?!?

夜風穿堂而過,卷著遠處打更的梆子聲。

諸葛均起身踱到窗前,望見申府方向亮如白晝。

那是他的親衛(wèi)在“護送”申氏兄弟回府。

府衙墻角,幾個小乞丐正分食親衛(wèi)給的炊餅,餓狼般的吃相讓他想起新野逃難的百姓。

他突然轉(zhuǎn)身,衣袂帶起一陣風:“傳令,開倉放糧,三日不征?!?

又補充道:“以申氏名義。”

次日清早,諸葛均負手立于上庸城頭,望著城內(nèi)炊煙裊裊的景象。

晨光中,百姓們正排著長隊領(lǐng)取糧米,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久違的笑容。

他嘴角微揚,眼中閃過一絲精明的光芒。

站在他身旁的何沖疑惑道:“軍師為何要以申氏名義放糧?”

諸葛均指尖摩挲著城墻上的青磚:“你看見那個老者了嗎?”

他指向隊伍最前方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昨日我聽人說他在申家做了三十年佃農(nóng)?!?

老人顫巍巍地接過糧袋,突然跪倒在地,朝著申府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這場景讓何沖目瞪口呆。

“上庸百姓畏申氏久矣?!敝T葛均聲音低沉,“若突然以征服者姿態(tài)施恩,他們只會戰(zhàn)戰(zhàn)兢兢,以為這是最后的晚餐。”

他折斷手邊一根枯枝:“但若以申氏名義……”

正說著,一個粗布衣衫的漢子突然在隊伍中高喊:“申將軍仁德!”

很快,類似的呼聲此起彼伏。

百姓們捧著糧食,眼中滿是對申氏的感激。

何沖恍然大悟:“所以軍師是要…”

“一來安民心?!?

“二來讓世人知道,申家已經(jīng)與主公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斷了申家后路?!?

此時,申府內(nèi)院。

申耽透過窗欞望著街上景象,臉色鐵青。

他手中的茶盞“咔嚓”一聲碎裂,瓷片扎進掌心也渾然不覺。

“好毒的計策!”

他咬牙切齒道,管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遞上帕子,卻被他一把推開。

街角處,幾個孩童正在玩鬧,嘴里唱著新編的歌謠:“申將軍,開糧倉,救苦救難菩薩腸!”

稚嫩的童聲傳得很遠,每一聲都像刀子扎在申耽心上。

諸葛均走下城樓時,正遇見放糧的吏員匆匆趕來。

他額上帶著薄汗,手中竹簡記錄著這幾日的放糧數(shù)目。

“軍師妙計?!狈偶Z吏員低聲道:“下官方才看見幾個申氏舊部在糧倉附近徘徊,神色復雜得很。”

諸葛均接過竹簡,指尖在數(shù)字上輕輕劃過:“告訴他們,明日繼續(xù)以申氏名義發(fā)放農(nóng)具。”

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記得找?guī)讉€嗓門大的,多喊幾句‘申將軍恩德’?!?

何沖會意一笑,正要離去,卻聽諸葛均又道:“對了,申府今日的飯菜可還豐盛?”

“按軍師吩咐,特地從本地酒樓叫的席面?!焙螞_捋須道,“就是申將軍似乎沒什么胃口?!?

是夜,諸葛均剛解下佩劍,燭火在銅鏡中映出他疲憊的面容。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如雷貫耳。

“何事如此慌張?”

他一把扯過青灰色外袍披上,衣帶還未系緊就拉開了門。

夜風挾著涼意灌入,吹得案上燭火劇烈搖晃,在墻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親衛(wèi)滿臉是汗,單膝跪地時甲葉嘩啦作響:“軍師!房陵急報!”

他咽了口唾沫,喉結(jié)上下滾動:“諸葛夫人遣心腹連夜趕來,說…說曹操使者明日便到房陵!”

諸葛均瞳孔驟縮,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門框。

木刺扎進掌心,他卻渾然不覺:“可知使者是誰?”

“蒯祺之叔,蒯越?!?

“蒯越?!”

諸葛均聲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壓低。

他轉(zhuǎn)身時衣帶掃翻了案上筆架,狼毫滾落一地。

燭光下,他額角青筋隱約可見:“速傳關(guān)索、鮑三娘!再喚何沖來!”

親衛(wèi)領(lǐng)命飛奔而去,腳步聲在回廊里咚咚作響。

諸葛均抓起佩劍的手微微發(fā)抖,銅帶鉤磕在劍鞘上發(fā)出清脆的“錚”聲。

不多時,院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關(guān)索赤著腳沖進院子,腳底沾滿泥土也渾然不覺。

他中衣外胡亂套著皮甲,腰帶都沒系緊,露出大片結(jié)實的胸膛。

發(fā)髻歪斜地支棱著,顯然是從床榻上直接跳起來的。

“軍師!”

他喘著粗氣喊道,聲音里還帶著睡意:“可是申家那群王八蛋又鬧事了?”

緊接著一陣清脆的環(huán)佩聲響起,鮑三娘快步走來。

她只來得及披上一件絳色短襖,內(nèi)里的白色中衣領(lǐng)口微敞,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

烏黑的長發(fā)只用一根紅繩草草束起,幾縷發(fā)絲還粘在汗?jié)竦念~頭上。

“關(guān)索你這蠢貨!”

她一腳踹在關(guān)索小腿上:“大半夜的嚷嚷什么?”

轉(zhuǎn)頭看向諸葛均時,杏眼里睡意全消:“軍師,出什么事了?”

諸葛均臉色鐵青,正在往箭囊里塞弩箭,動作又快又急,一支箭掉在地上也顧不得撿。

何沖披著外袍匆匆趕來,衣襟都沒掩好,露出里面皺巴巴的白色中單。

他一邊小跑一邊系著衣帶,儒冠都有些歪斜,顯然是從睡夢中被驚醒。

見諸葛均神色凝重,他快步上前,拱手道:“軍師深夜相召,可是有緊急軍情?”

諸葛均深吸一口氣,將何沖拉到一旁。

月光下,他的臉色顯得格外蒼白:“房陵情況有變,蒯越明日將抵房陵,我必須即刻趕回?!?

他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鐵:“上庸就托付給你了。”

何沖聞言,眉頭緊鎖,手指不自覺地捻著胡須:“蒯越?此人是曹操心腹,又是荊州蒯氏之首……”

他略一沉吟,眼中閃過一絲憂慮:“軍師此去,可需增派兵馬?”

“不可。”

諸葛均搖頭,目光如炬:“大軍調(diào)動太顯眼。若讓申氏察覺城中空虛,他們必會有所動作。”

何沖會意,鄭重地整了整衣冠:“下官明白了。軍師放心,我會以‘整修城防’為由,命申氏族人不得出府。”

諸葛均緊緊握住何沖的手腕,力道大得讓何沖吃痛:“記住,無論房陵傳來什么消息,上庸城門必須緊閉?!?

他忽然想起什么,從懷中取出一枚青銅虎符塞給何沖:“憑此可調(diào)動越嶺甲士。”

何沖接過虎符,只覺入手冰涼沉重。

他深深一揖,寬大的衣袖垂落在地:“沖必不負所托?!?

院中親衛(wèi)已備好三匹戰(zhàn)馬,黑鬃馬不安地刨著前蹄。

諸葛均翻身上馬時,披風被夜風掀起,像張開的黑色羽翼,他轉(zhuǎn)頭對關(guān)索二人低喝:“路上說!”

三騎如離弦之箭沖出城門,守城士卒慌忙推開城門,望著他們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面面相覷。

冷風如刀,刮得人面皮生疼。

關(guān)索伏在馬背上,瞇著眼才能看清前方諸葛均的背影。

那青袍被風吹得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緊繃的肩線。

“軍師!”關(guān)索在風聲中大喊,“究竟何事如此緊急?”

諸葛均沒有回頭,聲音夾在呼嘯的風里斷斷續(xù)續(xù):“蒯越…曹操心腹…明日到房陵…”

他突然勒馬停在一處高坡,戰(zhàn)馬人立而起,嘶鳴聲驚起林中夜梟。

慘白的月光下,諸葛均的臉色白得嚇人。

他攥著韁繩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蒯祺本就搖擺不定,若被其叔說動……”

話到一半突然哽住,喉結(jié)劇烈滾動了一下。

鮑三娘驅(qū)馬靠近,看見諸葛均眼中血絲密布。

她忽然想起那個在田埂上悠閑種菜的少年郎,與眼前這個滿眼焦灼的將軍判若兩人。

“駕!”

諸葛均猛地抽鞭,戰(zhàn)馬吃痛狂奔。

關(guān)索二人急忙跟上,三人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長,像三道黑色的閃電劃過山路。

路旁樹影婆娑,仿佛藏著無數(shù)窺視的眼睛。

諸葛均死死盯著前方,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可能。

蒯越會帶來曹操的承諾?會以家族大義相逼?還是會…他不敢再想,只能拼命催馬,恨不得插翅飛到房陵。

東方剛泛起魚肚白,房陵城門在“吱呀”聲中緩緩開啟。

守城士卒打著哈欠,眼角還糊著睡意,突然被急促的馬蹄聲驚得一個激靈。

三騎如鬼魅般沖破晨霧,馬蹄鐵在青石板上擦出一串火星。

“讓開!”

關(guān)索一馬當先,手中馬鞭凌空抽響。

守衛(wèi)慌忙退避,眼睜睜看著三騎旋風般掠過。

鮑三娘的披風掃過守卒面門,帶起一陣混合著汗水和塵土的氣息。

諸葛均的坐騎口吐白沫,顯然已經(jīng)力竭。

他顧不上這些,靴跟狠狠一磕馬腹,戰(zhàn)馬吃痛嘶鳴著沖向太守府。

街道兩旁的早市攤販嚇得打翻了貨架,豆腐腦的香氣混著晨霧在空氣中彌漫。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諸葛均發(fā)現(xiàn)了一名樵夫打扮的人,他逆行著走出城門,看見諸葛均三人縱馬而來卻絲毫不慌張。

諸葛均心下生疑,待太守府門前,諸葛英早已候在臺階上,一旁還侍立著傅彤。

見到三人沖進院門,她提著裙擺快步迎上,裙角沾滿了晨露。

“阿均!”

她聲音發(fā)顫,伸手想扶弟弟下馬,卻被對方一把攥住手腕。

“蒯越到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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