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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甕中鱉

“蒯越到否?”

諸葛均翻身下馬時踉蹌了一下,青袍下擺沾滿泥漿。

他嘴唇干裂,眼底布滿血絲,攥著阿姊的手卻不自覺用力,指節都泛了白。

諸葛英被他捏得生疼,卻顧不上抽手:“尚未…”

諸葛均松開手,這才發現阿姊腕上已被自己掐出紅痕。

她喉結滾動,聲音沙啞:“在書房…”

諸葛英話未說完,諸葛均已大步流星往里走,邊走邊對傅彤附耳悄聲說著什么。

傅彤聽后立刻轉身而去,而諸葛均的靴底沾著的泥塊掉落在地毯上,在精致的蜀錦上留下污痕。

關索和鮑三娘緊隨其后。

關索邊走邊揉著酸痛的腰,突然被鮑三娘拽住:“你聞到了嗎?”

她鼻翼微動:“檀香的味道。”

果然,越靠近書房,那股屬于世家大族特有的沉水香氣愈發濃烈。

諸葛均在書房門前猛地停步,抬手示意二人噤聲。

透過雕花窗欞,隱約可見兩個人影正在案前對坐。

“是蒯家的熏香。”諸葛英壓低聲音,“昨夜子時送到的拜帖,說今日午時來訪…”

她突然抓住弟弟的手臂:“阿均,你手怎么這么涼?”

諸葛均沒有回答。

他盯著窗內那個挺拔的背影,即使隔著窗紙,也能感受到那股久居高位的威儀。

那是蒯越,與蔡瑁合謀投降曹操的荊州世族,最擅長攻心的謀士,此刻竟提前到了。

“砰”的一聲,書房門被猛地推開。

諸葛均大步跨入,帶進一股清晨的寒氣。

屋內兩人同時抬頭,蒯祺驚得手中茶盞一晃,茶水潑灑在案幾上;蒯越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是緩緩將手中竹簡卷起。

諸葛均站定,先整了整沾滿泥漿的衣袍。

晨光透過窗欞,照見他衣襟上凝結的霜花正在融化,在青袍上洇開深色的水痕。

他朝蒯祺深深一揖:“姊夫。”

起身時,余光掃過蒯祺的袍角,那里同樣沾著新鮮的泥漬,顯然也是剛到不久。

“維先來了。”

蒯祺強作鎮定,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案幾邊緣。

他瞥了眼蒯越,又看看諸葛均,喉結不安地滾動著:“坐……”

屋內沉水香的氣息濃得嗆人。

諸葛均撩袍落座時,發現案幾上擺著三只茶盞,其中一只還冒著熱氣。

他眼神一凜,看來蒯越早料到自己會來。

“這位便是諸葛孔明之弟?”蒯越終于開口。

他約莫五十出頭,面容清癯,三縷長須修剪得一絲不茍。

錦袍上的暗紋在晨光中若隱若現,腰間玉佩溫潤如水。

聲音不疾不徐,卻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壓:“果然少年英杰。”

諸葛均注意到他說“英杰”二字時,嘴角微微下撇。

“叔父謬贊。”蒯祺連忙打圓場,額角滲出細汗。

他提起茶壺想給諸葛均斟茶,手腕卻抖得厲害,壺嘴與杯沿相碰,發出細碎的磕碰聲。

蒯越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卷絹帛,徐徐展開:“曹丞相聽聞申氏兄弟擅自攻伐,甚是震怒。”

他指尖點在絹帛上的朱印處:“特命老夫前來申飭。”

諸葛均盯著那方“漢丞相印”,眼中滿是不屑。

印泥鮮紅如血,在素絹上格外刺目。

“至于房陵獻圖之功……”

蒯越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錦囊,推到蒯祺面前:“丞相銘記于心。只是老夫來得匆忙,金銀絹帛尚在后隊,一兩日便到。”

錦囊口微微敞開,露出里面半截金令箭。

蒯祺眼睛一亮,剛要起身行禮,諸葛均突然“啪”地拍案而起。

“好一個‘來得匆忙’!”他聲音不大,卻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申氏肆虐數月,曹丞相為何不派一兵一卒?如今事急,倒想起用財貨收買人心了?”

屋內霎時死寂。

蒯祺僵在原地,保持著半起半坐的尷尬姿勢。

窗外傳來關索和鮑三娘壓低呼吸的聲音。

蒯越緩緩抬眼。

晨光中,他眼中閃過一絲寒芒,隨即又恢復成深潭般的平靜:“黃口孺子,也敢妄議朝廷大事?”

他撣了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你兄長諸葛亮,不過一介村夫,僥幸得了個‘臥龍’虛名,就敢助劉備對抗王師?”

“村夫?”諸葛均笑了。

他伸手從蒯祺案頭取過茶壺,給自己斟了滿滿一盞。

茶水溢出杯沿,在案幾上匯成一小灘。

“赤壁那把火,燒得可是‘王師’哭爹喊娘啊。”

他舉盞一飲而盡:“對了,丞相不是說軍中疫病才退兵的嗎?怎么在河北打袁氏時,就沒見過這么嬌氣的兵?”

“豎子無禮!”蒯越終于變色,手中竹簡“啪”地砸在案上。

他額角青筋暴起,長須微微顫抖,錦袍下的肩膀繃得筆直。

但轉瞬又強壓怒火,冷笑道:“劉玄德織席販履之徒,也配……”

“比不得蒯公。”

諸葛均截口道:“先仕劉表,再投曹操,這改換門庭的本事,當真令人嘆服。”

他忽然轉向蒯祺:“姊夫可知道?當年荊州……”

“夠了!”

蒯祺突然暴喝,臉色煞白。

他雙手撐案,案幾上的茶盞被震得跳了起來。

“你們…你們…”

他嘴唇顫抖著,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最后頹然坐倒。

窗外傳來關索的抽氣聲。

諸葛均這才發現,自己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四道血痕。

他深吸一口氣,忽然瞥見蒯越袖中露出一角絹帛,那上面似乎畫著房陵城防圖。

蒯越順著他的目光,不慌不忙地將絹帛塞回袖中:“諸葛小友連夜奔波,想必累了。”

他轉向蒯祺,聲音忽然柔和下來:“賢侄,老夫有些家事要與你單獨商議。”

諸葛均死死盯著蒯祺。

只見他阿姊夫眼神閃爍,手指神經質地敲擊著案幾,半晌才低聲道:“維先…你先去梳洗…”

晨光愈盛,照得屋內纖毫畢現。

諸葛均看見蒯祺案下蜷縮的腳趾,那雙官靴沾滿泥漿,顯然天沒亮就去城門外迎接過蒯越。

“好。”諸葛均突然起身,袍袖帶翻了茶盞。

褐色的茶湯在案幾上漫開,浸濕了蒯越的袖角。

他故意不去看對方驟變的臉色,轉身大步走向門口。

推開門的瞬間,關索和鮑三娘差點跌進來。

諸葛均一把拽住關索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對方齜牙咧嘴。

他壓低聲音道:“去查蒯越隨行人員,特別是……”

話未說完,身后傳來蒯越的冷笑:“少年人,有些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諸葛均回頭,看見蒯越正在用一方雪白絲帕擦拭袖口茶漬。

“是嗎?”諸葛均忽然冷聲一笑。

他抬手摘下束發玉冠,任由長發披散下來。

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驟然年輕了幾歲,像個賭氣的少年。

“那蒯公可知道,上庸和房陵現在姓什么?”

蒯越擦拭的動作一頓。

“姓劉。”

諸葛均一字一頓道,隨手將玉冠扔給關索:“傳令,即日起上庸、房陵只許進,不許出,特別是攜帶絹帛文書者,一律扣下!”

關索接住玉冠,和鮑三娘交換了一個眼神。

兩人轉身飛奔而去,腳步聲在回廊里咚咚作響。

蒯祺猛地站起來:“維先!你!”

“姊夫。”諸葛均打斷他,聲音忽然柔和下來,“阿姊熬了粥,一起去用些吧。”

他伸手想扶蒯祺,卻被對方躲開。

蒯越冷眼看著這一幕,忽然從袖中取出那卷城防圖,當著諸葛均的面慢慢展開:“你以為,扣住幾個信使有用?”

他指尖點著圖上某處:“這里的守將,今早已經……”

“已經換成了越嶺甲士。”

諸葛均接口道,長發被晨風吹起:“順便說一句,您那位‘信使’,就是假裝成樵夫的那個吧?或許此刻正在喝我們特制的巴豆湯。”

蒯越終于勃然變色。

他猛地拍案而起,案幾上的茶具叮當亂跳:“豎子敢爾!”

“彼此彼此。”諸葛均微微頷首,像個彬彬有禮的學生。

他轉身走向門外,又忽然停步:“對了,蒯公可知申氏兄弟近況?他們現在很愛惜名聲。”

說完大步離去,留下蒯越盯著自己沾滿茶漬的袖口,臉色陰晴不定。

院中晨霧未散。

諸葛均走過回廊時,聽見書房里傳來蒯祺壓抑的抽泣聲。

他腳步微頓,卻沒有回頭。

晨露打濕了他的長發,在肩頭留下深色的痕跡。

諸葛均剛踏出府衙大門,迎面便撞上了匆匆趕來的傅彤。

這位魁梧將領甲胄上還掛著露水,面龐因疾跑而泛著紅光。

“軍師!”傅彤抱拳行禮,甲葉相撞發出清脆聲響。

“果然如您所料!”他壓低聲音,卻掩不住興奮,“那樵夫在城東鬼鬼祟祟,被我們的人按住了。從他靴筒里搜出這個。”

傅彤從懷中掏出一枚竹筒,封泥封口處赫然印著蒯氏紋樣。

諸葛均接過竹筒,指尖觸到筒身時微微一涼。

他輕輕搖晃,里面傳來絹帛摩擦的細微聲響。

“還有一事。”傅彤濃眉緊蹙,“南門守衛來報,有個貨郎推著獨輪車要出城,車上堆滿干柴。我讓人截住搜查,在車底板下發現暗格……”

諸葛均突然抬手止住他的話。

府衙大門處,諸葛英正提著裙擺快步走來。

晨霧中,她單薄的身影仿佛隨時會被風吹散。

“阿均!”她聲音發顫,手指緊緊絞著帕子,“你姊夫他……”

帕子上繡著的并蒂蓮已被擰得變了形。

諸葛均將竹筒迅速塞入袖中,上前扶住阿姊。

觸手之處,只覺她手臂冰涼如鐵。

“阿姊別急。”

他輕拍諸葛英的手背,卻摸到一手冷汗:“不過是些政務爭執。”

諸葛英猛地抬頭,眼中淚光閃爍:“我在門外都聽見了!你……你那樣逼他……”

一滴淚砸在諸葛均手背上,燙得他心頭一顫。

傅彤識趣地退開幾步,靴子碾碎了地上一片薄霜。

“阿姊。”諸葛均深吸一口氣,將聲音放得極柔,“你可知道蒯越帶來什么?”

“蒯越袖中藏的金令箭是曹操給的,是調動曹軍的信物!”

諸葛英眼神中開始泛起恐懼。

她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如果自己的丈夫不遠歸順曹操,下次來的就不是賞賜,而是曹軍了!

石欄上的露水被震得飛濺,諸葛英踉蹌后退半步,后背撞上了廊柱,她嘴唇顫抖著,卻發不出聲音。

“傅將軍。”諸葛均突然轉身,“調一隊越嶺甲士圍住蒯府,記住不準任何人進出,包括太守與夫人。”

說這話時,他特意看了阿姊一眼。

傅彤抱拳應諾,甲胄嘩啦作響。

諸葛英突然撲上來抓住弟弟的手臂:“阿均!你不能……”

“阿姊。”諸葛均輕輕掰開她的手指,觸到她掌心全是冷汗,:“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讓姊夫哭。”

說完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將諸葛英撕心裂肺的“諸葛均!”拋在身后。

地牢里彌漫著霉味與血腥氣。

火把的光在潮濕的墻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將行刑獄吏高大的身形拉成扭曲的巨人。

見諸葛均進來,他立刻從木箱上跳下來:“軍師!那貨郎嘴硬得很。”

他指了指墻角,樵夫打扮的男子被鐵鏈鎖在刑架上,滿臉血污。

另一名獄吏正用匕首挑起他的下巴,刀刃在火光下閃著寒光。

諸葛均緩步上前,靴底碾過散落的刑具,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他伸手取下墻上的火把,突然湊近犯人面門。

熾熱的火焰逼得對方猛地后仰,鐵鏈嘩啦亂響。

“曹操派了多少人馬過來?”諸葛均聲音很輕,火把卻更近一分:“說實話,給你個痛快。”

犯人臉上爆出油汗,卻咬緊牙關。

蹲著的獄吏突然一匕首扎在他大腿上,鮮血頓時浸透褲管。

“啊——!”

慘叫聲在地牢里回蕩。

“我說!我說!”

犯人終于崩潰:“派…派來了三千…但…但……”

“但什么?”站著的獄吏一把揪住他頭發。

“但荀彧大人已調遣汝南兵馬,若主人十日內沒有消息回復,一月后…一月后便能到達……”

火把“啪”地掉在地上,火星四濺。

“傅彤!”他厲聲喝道,“立刻派人去江陵,請主公與孫權商議,讓江東大軍往北施壓,分散曹操對房陵的注意力!”

傅彤抱拳領命,正要離去,又被諸葛均叫住:“再派一隊人馬去上庸,命曹綦率五千精銳即刻趕來房陵!我要他扼守北面要隘!”

“諾!”

傅彤轉身疾步離去,甲胄鏗鏘作響。

諸葛均轉向關索和鮑三娘:“你們繼續審問,務必撬出曹軍的具體行軍路線和兵力部署。”

最后看了眼刑架上的犯人,對方正用怨毒的眼神瞪著他。

“給他包扎傷口,用參湯吊著性命,別讓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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