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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鳴笛劃破的軀殼

  • 瓶中囚
  • 任不苦
  • 2938字
  • 2025-07-18 21:16:07

尖銳的鳴笛聲如同冰冷的鋼針,反復刺穿著寫字樓沉悶的空氣,也刺穿了林默搖搖欲墜的意識堡壘。那聲音由遠及近,帶著不容置疑的緊急和權威,宣告著她試圖隱藏的崩潰,徹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在蘇晴驚恐的尖叫和同事們雜亂的呼喊聲中,時間似乎被拉長又壓縮。有人反應極快地撥打了急救電話,有人慌亂地翻找著紙巾盒里的廉價紙巾試圖遞過來,有人則不知所措地圍在旁邊,眼神里混雜著震驚、同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窺探。林默被這些目光釘在椅子上,像一只被剝去甲殼的軟體動物,暴露在空氣和視線里,每一寸皮膚都感到火辣辣的羞恥和疼痛。

手腕處的劇痛是真實的、持續的,像一團滾燙的火在燒灼。她死死按壓著傷口上方,能感覺到溫熱的血液不斷滲出指縫,黏膩地浸濕了她的袖口和前襟。失血帶來的眩暈感一陣強過一陣,視野邊緣的黑色陰影不斷向內侵蝕,耳朵里嗡嗡作響,蓋過了大部分喧囂。她低著頭,視線模糊地聚焦在自己被血染紅的手和桌面上那攤不斷擴大的、暗紅色的不規則圖案上。那紅色刺眼得令人作嘔,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吸引力,仿佛是她內心翻涌的絕望和痛苦終于找到了一個具象化的出口,汩汩地流淌出來。

“救護車到了!快!讓開讓開!”一個洪亮的聲音在人群外圍響起,帶著某種職業性的果斷。

人群被分開。兩個穿著深藍色制服、提著沉重急救箱的救護員迅速擠了進來。他們的動作麻利而冷靜,與周圍慌亂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其中一人快速掃視了一眼現場——帶血的刀、桌上的血跡、林默死死按壓的手腕和她慘白如紙、冷汗涔涔的臉。他的眼神銳利,瞬間做出了判斷。

“女士,松開手,讓我們看一下傷口。”他聲音沉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安撫力量,但林默的身體卻本能地抗拒,手指攥得更緊,指節發白。

“林默!聽醫生的!快松開!”蘇晴帶著哭腔喊道,她一直半跪在林默身邊,一只手無措地搭在林默的肩膀上,自己也被血染紅了指尖,臉色比林默好不了多少。

林默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在救護員冷靜的目光和蘇晴帶著哭音的催促下,那死死壓抑著傷口的意志力,如同緊繃到極限的弦,終于“嘣”的一聲斷了。她幾乎是脫力般地松開了手。

失去壓迫,那道不算深但足夠猙獰的傷口立刻涌出更多的鮮血,沿著蒼白的手臂內側蜿蜒流下。救護員眼疾手快,迅速用一塊厚實的無菌紗布墊用力壓在了傷口上。另一名救護員則動作迅速地打開急救箱,取出止血帶。

“加壓包扎,需要抬高患肢。”按壓傷口的救護員簡潔地對同伴說。他的動作專業而有力,但按壓帶來的劇痛讓林默猛地倒抽一口冷氣,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縮,卻被椅背和蘇晴擋住。

“別動!忍一下!”救護員的聲音帶著命令式的嚴肅,但并非冷酷。

冰涼的止血帶纏繞在她上臂,被快速收緊。那種被束縛的感覺,連同手腕處加壓帶來的劇痛,讓林默感到一種新的、強烈的恐慌。她像一個被強行固定在實驗臺上的標本,失去了所有反抗和逃避的可能。她只能緊閉雙眼,咬緊牙關,忍受著這生理和心理的雙重碾壓。冷汗如同溪流,從她的額頭、鬢角不斷滑落。

“初步判斷是銳器傷,傷口不算太深,但失血較多,血壓偏低,意識尚清。”按壓傷口的救護員快速對同伴交代著情況,聲音不高,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林默的耳膜上。銳器傷…失血…血壓低…這些冰冷的醫學詞匯,像一柄柄小錘,將她從自我沉溺的痛苦深淵里,硬生生地砸回了殘酷的現實——她剛剛試圖結束生命,并且失敗了,以一種極其狼狽、公開的方式。

“能自己走嗎?還是需要擔架?”另一名救護員問她,語氣稍緩。

林默費力地睜開眼,視線依舊模糊。她看到周圍同事們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蘇晴滿臉淚痕的擔憂,主管王經理眉頭緊鎖的凝重,幾個平時關系平平的同事臉上掩飾不住的震驚和探究,甚至還有遠處幾張面孔上掠過的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仿佛她的崩潰,打擾了這井然有序的工作空間,成了令人不快的麻煩。

巨大的羞恥感如同海嘯,瞬間將她吞沒。她寧愿被擔架抬走,也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像個殘兵敗將一樣自己走出去。但一種更深的、源自于“不想再成為更大焦點”的卑微念頭占了上風。

“我…能走。”她的聲音嘶啞微弱,幾乎聽不見。

“好,扶著她。”救護員示意蘇晴。

蘇晴連忙攙住林默沒受傷的右臂。林默幾乎是靠著蘇晴的支撐,才勉強從椅子上站起來。雙腿軟得像煮過的面條,每一步都虛浮無力,踩在堅實的地板上卻感覺如同踩在棉花上。手腕處的劇痛和止血帶帶來的壓迫感隨著心跳一陣陣襲來。她低著頭,視線只敢盯著自己染血的鞋尖和被血跡弄臟的地毯。她能感覺到整個開放辦公區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像無數根芒刺,扎得她體無完膚。她只想立刻逃離這個地方,逃離這些目光,逃離這令人窒息的空氣。

在蘇晴的攙扶下,在兩個救護員一前一后的護送下,她像個被押解的囚犯,步履蹣跚地穿過鴉雀無聲的辦公區。每一步都無比漫長。她能聽到身后壓抑的議論聲如同潮水般重新泛起:

“天啊…太嚇人了…”

“怎么回事啊?好好的突然…”

“壓力太大了吧?聽說她最近狀態很差…”

“嘖,在辦公室搞這個…多晦氣啊…”

“小聲點!別說了…”

那些細碎的、帶著各種情緒的聲音,像冰冷的雨點,不斷敲打著她早已破碎不堪的神經。晦氣…麻煩…狀態差…這些詞像烙印一樣燙在她的心上。她的存在,本身就成了一個錯誤,一個需要被清理的污點。

終于走出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門。室外的陽光異常刺眼,與寫字樓內冰冷的燈光截然不同。林默下意識地瞇起眼睛,一陣強烈的眩暈讓她幾乎栽倒,蘇晴趕緊用力架住了她。

寫字樓門口,那輛閃爍著刺目藍光的救護車如同一個巨大的、冰冷的金屬怪獸,后門敞開著,里面是狹窄的擔架和復雜的儀器。鳴笛聲在此刻顯得格外震耳欲聾,像是在向整個街區宣告著她的失敗和恥辱。

“上車。”救護員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恍惚。

在救護員的協助和蘇晴的支撐下,林默幾乎是半爬半滾地上了救護車。狹窄的空間里彌漫著消毒水和橡膠的味道。她被安置在擔架上,救護員立刻給她接上了血氧儀夾在手指上,冰冷的探頭讓她瑟縮了一下。另一個救護員開始快速測量她的血壓。

“家屬跟車嗎?”救護員問蘇晴。

“我…我跟!”蘇晴毫不猶豫地回答,聲音帶著未散的哭腔和一絲堅定。她緊跟著爬上了車,坐在林默擔架旁一個狹小的折疊椅上,雙手無措地絞在一起,沾著林默血跡的手指微微顫抖。

救護車的后門“哐當”一聲關上了,隔絕了外面刺眼的陽光和無數窺探的視線。但車廂內狹小的空間并未帶來安全感,反而更像一個移動的、冰冷的牢籠。鳴笛聲再次尖銳地響起,車身猛地一震,開始加速。

林默躺在擔架上,手腕的劇痛在止血帶的束縛下變得鈍重而持續。血氧儀冰冷的觸感和血壓袖帶規律性的收緊,都在不斷提醒著她這具軀體的脆弱和她剛剛對其造成的傷害。蘇晴坐在旁邊,能聽到她極力壓抑的、細微的抽泣聲。

車廂里只剩下儀器單調的滴答聲、引擎的轟鳴和刺耳的鳴笛。林默閉上眼,疲憊像沉重的鉛塊壓垮了她最后一絲力氣。身體的痛苦、心靈的羞恥、對未來的茫然恐懼,還有那沉甸甸的、將她強行拖回這個世界的“不得不”……所有的一切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混沌的泥沼。救護車正載著她,駛向一個未知的、充滿審視和診斷的地方。她精心構筑的、用來抵御外界和內心風暴的軀殼,在寫字樓里、在眾目睽睽之下,在那道冰冷的刻痕和刺目的鮮血中,已經徹底粉碎。留下的,只是一個赤裸的、流血的、被迫繼續存在的靈魂,在移動的牢籠里,聽著象征“獲救”的鳴笛,卻感覺自己正墜向另一個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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