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霧氣裹著冷意鉆進李云的指縫，他扶著那面半人高的“墻“，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所謂的墻根本不是石頭，更像是某種結晶化的礦物，表面布滿蛛網般的裂紋，每道裂紋里都嵌著細碎的光斑，像極了地府忘川河底被沖刷千年的碎玉。

“云哥，你看！“鐘逸的聲音帶著顫音，驚得李云立刻抬頭。

好友正低頭盯著自己的腳，方才他無意識往前邁的半步，竟踩碎了腳邊一塊巴掌大的鏡面。

破碎的鏡片里騰起淡金色的霧氣，霧氣翻涌間凝出影像：青石板鋪就的殿宇，朱漆廊柱下站著個穿玄色官袍的年輕人，腰間懸著塊刻著“命擇“二字的玉牌。

他對面的森羅王高坐于黑玉王座，九根鎖魂鏈在腳下蜿蜒如活物。

“你說命擇者是歸位儀式的鑰匙？“年輕人的聲音比此刻的李云更清冽，卻帶著幾分沙啞的裂痕，“可鑰匙該被鎖進匣里，不是被抹除存在。“他抬手攥住胸前的玉牌，指節泛白，“我查過輪回簿，上一任命擇者的名字被涂得干干凈凈，再上一任......“他突然頓住，像是被什么哽住喉嚨，“森羅王，您到底在害怕什么？“

“這是......“任軒的斬魂刀“當啷“一聲磕在鏡面上，驚得影像微微扭曲。

他不知何時蹲了下去，指尖懸在另一塊碎鏡上方，“這些鏡子里的記憶，似乎在按時間排列。“說著他輕輕一推，那面碎鏡便自行裂開，新的影像浮現：還是那個年輕人，此時官袍染血，發冠歪斜，正將什么東西塞進一口青銅棺槨的縫隙里。

棺蓋上的紋路與歸墟令殘片如出一轍。

李云的喉結動了動，魂魄深處傳來灼燒般的刺痛——不是地府鬼氣入體的痛，而是某種被封印千年的記憶在撕開封印。

他望著鏡中年輕人的眼睛，那雙眼尾微挑的弧度，那習慣性抿緊的唇角，與他在忘川河邊照過的倒影分毫不差。

“原來我總覺得歸墟令殘片在召喚我......“他喃喃出聲，指尖無意識撫過心口，“不是召喚，是認領。“

鐘逸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全是冷汗：“云哥你看！“第三面鏡子在任軒的刀氣下碎裂，這次的影像里，森羅王的鎖鏈穿透了年輕人的胸膛。

他倒在滿地碎玉間，鮮血濺在輪回簿上，將“李云“二字染成刺目的紅。

森羅王的聲音混著雷霆：“你既不愿為鑰，便永為棄者——輪回簿除名，往生橋抹痕，從此世間再無命擇者李云。“

“所以我穿越時的'完成度'......“李云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幾分苦澀的釋然，“是被封印的記憶在輪回里漏了線頭。

歸墟令不是金手指，是我自己封進棺槨的命律核心。“他取出融合后的歸墟令，玄鐵表面的紋路突然泛起金紅，竟與鏡中年輕人塞棺槨的東西完全重合。

“原來我根本不是什么新覺醒的鬼差。“他望著鏡中自己的血臉，聲音輕得像嘆息，“我是那個被抹去的'棄者'，是森羅王親手埋進輪回里的刺。“

地面突然劇烈震動，灰白霧氣被撕開一道裂縫。

一面三人高的青銅鏡緩緩升起，鏡面映出森羅王的身影——不是地府里那個威嚴的王者，而是被怒火扭曲的面容，眼尾紅紋如血蛇游走：“你竟能解開記憶墳場的封印......看來當年的封印還是太輕。“

鏡中伸出無數漆黑鎖鏈，鏈身纏著往生草的倒刺，帶著腐臭的鬼氣直取三人咽喉。

鐘逸的鬼火在掌心炸開，任軒的斬魂刀橫在兩人身前，刀身卻被鎖鏈撞出火星。

李云望著撲面而來的鎖鏈，歸墟令在掌心發燙，燙得他幾乎握不住。

“當年你說棄者該被遺忘。“他突然開口，聲音里的顫抖化作利刃，“可被你抹去的，是不愿被命運操控的人。“歸墟令的金紅光芒驟然暴漲，將鎖鏈灼出青煙，“現在你說該終結我......“他望著森羅王扭曲的面容，瞳孔里映著跳動的光，“那就看看，被你棄于輪回的人，能不能親手撕了這命律。“

鎖鏈離咽喉只剩三寸，歸墟令的光卻已凝成實質，在三人周圍筑起金色屏障。

森羅王的冷笑混著鏡面碎裂聲炸響：“你以為僅憑殘魂就能......“

“試試不就知道？“李云低喝一聲，歸墟令上的紋路突然活了過來，如金紅的蛇群竄向鎖鏈。

他望著鏡中逐漸模糊的森羅王身影，唇角勾起熟悉的弧度——那是他勾魂時慣有的、勢在必得的笑。

地面的鏡子仍在碎裂，每一片碎片都映著同一個身影：玄色官袍染血，卻挺直脊梁站在森羅王面前，說“我只是不愿被命運操控的人“。

而這一次，他手中握著的，不再是被奪走的命擇玉牌，而是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