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在律令塔廢墟上盤旋，李云靠著斷墻緩緩坐直，鬼血順著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暈開暗紫色的花。

他盯著掌心那枚突然出現的青銅令牌，紋路像活過來似的在表面游走，燙得鬼皮發疼。

“李哥？“鐘逸蹲下來，后背的傷口還在滲著幽藍鬼氣，卻先伸手去碰他攥緊的拳頭，“燙手？“

“不是燙。“李云松開手指，令牌立刻跳回他胸口，隔著衣物貼著鬼心脈動，“是...在說話。“

任軒撐著斷劍站起來，半本焦黑的典籍還攥在懷里：“什么說話？“

話音未落，李云的識海突然炸開一片星圖。

他猛地閉眼，額角青筋暴起——無數碎片像潮水般涌進來：命之守望者的職責、逆轉命運的禁忌、幽冥本源與天命的糾葛。

他看見自己舉著火焰槍刺穿命運線，看見鐘逸的命輪在某個雨夜崩裂，看見任軒握著斷符筆跪在忘川邊...

“咳！“他踉蹌著抓住鐘逸的肩膀，冷汗順著脖頸往下淌，“你們...有沒有看見？“

“看見什么？“鐘逸扶穩他，瞳孔里映著李云發白的臉，“你剛才眼神跟中了邪似的。“

任軒走過來，指節叩了叩那枚令牌：“這東西在引動幽冥氣。“他的鬼差服還沾著塔灰，聲音卻沉得像壓了塊玄鐵，“我試過地府所有文書，沒見過這種紋路。

倒像...“他突然頓住，目光掃過鐘逸腰間掛著的判官玉牌——那是上個月替崔判官找回失落卷宗時，對方賞的謝禮。

鐘逸順著他的視線摸向腰間，突然瞪大眼睛：“我去！

老任你不說我都沒注意！

這命守令牌的紋路，和判官玉牌的命紋走向一模一樣！“他拽下玉牌湊過去比對，兩枚牌子隔著半尺距離竟泛起微光，“難道地府的判官體系，和這什么命守者有聯系？“

李云揉著發漲的太陽穴，指腹摩挲令牌上“命守“二字：“剛才涌入的信息里說，命之守望者是天命與幽冥的平衡者。“他抬頭看向陰云密布的天空，“那黑影吞噬的是幽冥源流，可它的氣息...像在和天命較勁。“

任軒突然蹲下身，指尖劃過地面殘留的幽冥光流：“之前黑影攻擊命樞，是想切斷幽冥與陽間的命線連接。

現在你成了守望者...“他抬頭時眼底閃過銳光，“或許能補上這條線。“

“試試？“鐘逸眼睛亮起來，拽著李云往廢墟深處走。

他們繞過半塊刻著“律令“二字的匾額，看見三團淡白色的霧氣在瓦礫間打轉——那是被律令塔崩潰波及的游魂，沒了引魂幡指引，正逐漸消散。

李云盯著那三團霧氣，按照識海里的記憶集中精神。

他感覺有根細若游絲的線從令牌里竄出來，穿過掌心，纏上最近的那團白霧。

霧氣突然劇烈顫抖，他咬著牙將無命之火順著線送過去——不是灼燒，而是溫養。

“啪！“

白霧凝成人形，是個穿粗布短打的老漢，抱著頭跪在地上：“我...我記得了！

我是張屠戶，昨天被牛車撞死在西市口！“

“成了！“鐘逸歡呼著跳起來，后背的傷口又崩開道口子，疼得他倒抽冷氣，“李哥你看第二個！“

李云沒說話。

他盯著自己的手，鬼火在指尖躍動，卻比以往多了絲金芒。

第二團霧氣凝結成少女時，他聽見識海里有個聲音在說：“改寫微小命運節點，需以自身鬼氣為引。“第三團霧氣剛凝實，他的鬼氣已經虛浮得像要散架。

“這玩意兒費氣啊。“他扶著斷墻喘氣，額角還在滲冷汗，“但確實能救回迷失的魂。“

任軒翻出懷里的傷藥，扔給鐘逸：“先處理傷口。“他又看向李云，“現在有兩個問題：黑影從哪來？

這命守者身份，地府知不知道？“

“回地府。“李云擦了擦嘴角的鬼血，將令牌按進衣襟里，四人往地府走時，始皇帝突然哼了聲：“你們小兔崽子要去閻王殿？

朕可不去。“他甩了甩劍，劍尖挑起塊碎石砸向空中，“那老東西當年鎖了朕三百年魂，現在見著他朕手癢。“話音未落，人已經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陰云中。

鐘逸望著天空嘟囔：“始皇帝脾氣還是這么沖...“他突然勾住李云肩膀，笑得見牙不見眼，“不過李哥你這次立了大功，說不定閻王大人一高興，把咱們從掃黃泉路的苦差里摘出來？

上回我掃到一半，孟婆湯罐子翻了，湯全澆我掃帚上，現在那掃帚還飄著甜膩味呢！“

任軒低頭踢開腳邊的骷髏頭：“你想得美。

黑影能混進律令塔，說明地府防御有漏洞。“他抬頭時，陰云突然被撕開道縫，露出地府那座標志性的青銅大門，“真正的麻煩，才剛開始。“

話音剛落，青銅大門前的黃泉路上，一個穿玄袍的使者迎了過來。

他腰間掛著九環錫杖，身后跟著十二名陰兵，甲胄上的鬼紋泛著冷光。

“三位鬼差。“使者雙手抱拳，聲音像敲在青銅上，“十殿閻王在輪回殿等候多時，請隨我來。“

李云摸了摸胸口的令牌，能感覺到它在發燙。

他看了眼鐘逸和任軒——前者正偷偷把掃帚藏到背后，后者皺著眉盯著使者腰間的錫杖。

“帶路吧。“李云往前走了兩步，突然頓住。

他低頭看向掌心，剛才收進袖中的黑色羽毛碎片不知何時露了出來，正與令牌產生共鳴。

等他們走到輪回殿臺階前時，李云的腳步突然僵住。

他能清晰聽見令牌在識海里轟鳴，低頭一看，青銅表面竟泛起血光。

血光中浮起幅畫面：始皇帝握著劍站在最前，他身后的陰影里，那團曾被他們燒毀的黑影正緩緩凝聚，無數條漆黑的線從黑影里竄出來，纏上始皇帝的命輪...

“李哥？“鐘逸的聲音從前面傳來，“發什么呆呢？“

李云迅速收起令牌，抬頭時表情已恢復平靜。

他望著輪回殿門楣上“掌輪回，定陰陽“的金漆大字，喉結動了動——剛才那幅畫面，到底是預知，還是警告？

玄袍使者推開殿門，殿內傳來十殿閻王的聲音：“李云，進來吧。“

李云握緊腰間的火焰槍，跨過門檻的瞬間，他聽見令牌在胸口低鳴。

而那抹血光，正順著他的鬼脈，緩緩滲進識海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