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霧在李云指尖凝成細碎的冰晶，他望著龍紋徽記消失的方向，鎖魂鎖上的骷髏眼在幽暗中忽明忽暗。

三日前那道聲音還在耳邊回響——“天樞界的壁壘，不是靠蠻力能破的”，可秦始皇能做到，他李云憑什么不行？

“鐘逸。”他突然轉身，鎖魂鎖撞在腰間的玄鐵鈴上，清響驚得附近的陰鴉撲棱著翅膀竄入霧里，“去把所有核心鬼差召到望鄉臺。任軒，你帶幾個手底下的文書，把近百年所有關于空間裂隙的卷宗都搬來。”

鐘逸的魂燈晃了晃，橙紅的光暈里映出他發亮的眼睛：“得嘞！我這就去喊老周他們，保準半個時辰內人齊活！”話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青霧，只余半句尾音散在風里。

任軒的判官筆在指尖轉了個花，墨色在虛空劃出一道銀線：“黃泉殿的卷宗我熟，半小時后望鄉臺見。”他抬手按在眉心，魂體泛起淡金漣漪，轉眼間也沒了蹤影。

忘川水拍打著青石岸的聲響突然清晰起來。

李云摸向腰間的鎖魂鈴，玄鐵涼意透過掌心滲進骨髓——這是秦始皇當年親手熔鑄的，鈴身上還刻著“朕在，諸界皆通”六個古篆。

他忽然想起前幾日在生死簿里翻到的記載：始皇帝駕崩時，魂魄未入輪回，反而撕裂幽冥與人間的屏障直上九霄。

那時的地府還沒有能鎮住他的鬼差，只能眼睜睜看他消失在天光里。

“所以他走的路，我偏要再走一次。”李云對著忘川輕聲說，鎖魂鎖上的骷髏突然發出低啞的嘶吼，像是在應和他的誓言。

望鄉臺的石階被鬼火映得泛著青灰，百來個鬼差擠在臺頂，交頭接耳的聲音像群鴉噪林。

李云踩著最后一級臺階上來時，所有人的聲音戛然而止——他腰間的鎖魂鈴正隨著步幅輕顫，每一聲脆響都像重錘敲在眾人魂魄上。

“三日后，忘川源頭的裂縫會再次開啟。”李云站在望鄉臺邊緣，背后是翻涌的陰霧，“我們要從那里穿過去，去天樞界。”

臺下炸開一片抽氣聲。

有個絡腮胡的老鬼差踉蹌著往前兩步，手里的哭喪棒差點砸到腳面：“李大人瘋了？幽冥和陽間的壁壘都要靠十殿閻王鎮著，跨界？那是無常神君都沒試過的事！”

“可有人試過。”李云扯了扯鎖魂鎖，骷髏虛影在他背后鋪展開來，“秦始皇試過，而且成功了。”他的目光掃過臺下發白的臉，“各位想想，這些年咱們勾的魂里，有多少人臨終前喊著‘見仙人’‘登仙臺’？那些所謂的‘仙’，說不定就住在天樞界。”他頓了頓，聲音突然放輕，“更重要的是——”他摸出鎖魂鈴，玄光在掌心流轉如活物，“始皇帝留下的東西，在催我去。”

臺下安靜得能聽見陰風吹動紙錢的沙沙聲。

鐘逸不知何時擠到前排，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小鬼差：“沒聽李大人說？這叫‘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咱們要是成了，往后地府的鬼差出去都得挺直腰板！”

“我這有個線索。”

任軒的聲音從臺側傳來。

他抱著半人高的卷宗，發梢還沾著黃泉殿的濕冷陰氣，“《幽冥異錄》殘卷里記著：‘凡無命之人，可穿諸界之隙。’”他翻開最上面的一卷，泛黃的紙頁上歪歪扭扭的字跡在鬼火下泛著青光，“無命之人，指的是命格被抹消的。整個地府，只有李大人——”他抬頭看向李云，“當年勾了自己的生魂，生死簿上沒名沒姓。”

李云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想起剛穿越來時，為了在鬼差里站穩腳跟，冒險去勾自己陽間的生魂，結果把生死簿上的名字燒了個干干凈凈。

原來那時候埋下的因，今天要結出果了。

“引路符我畫出來了。”任軒又抽出一張符紙，上面的金紋還在滋滋冒著火星，“但需要大量陰氣和魂力當燃料，至少得一座完整的黃泉節點。”他指了指符紙右下角的漩渦紋路，“黃泉裂谷有現成的能量陣基，當年十殿閻王鎮壓大鬼時用過。”

鐘逸一拍大腿：“那還等什么？現在就去裂谷！”他的魂燈突然暴漲三寸，橙紅光暈里映出他發亮的虎牙，“我來引陰氣，任軒你布陣，李大人拿鎖魂鎖當錨點——保準能把通道撕開！”

黃泉裂谷的風比忘川更冷。

李云踩著裂開的青石往下走，腳邊的縫隙里不斷涌出幽藍陰氣，像活物似的往他褲管里鉆。

鐘逸舉著魂燈走在最前，光暈所及之處，陰氣自動退開三尺，照出裂谷底部那座半埋在碎石里的古老陣法——七根盤龍柱圍著中央的青銅臺，柱身上的符文早被歲月磨得模糊，卻仍能看出當年的恢弘。

“就是這兒。”任軒蹲在青銅臺前，判官筆在臺面上劃出一道亮銀痕跡，“當年的陣眼在這兒。”他抬頭看向李云，“需要你的鎖魂鎖插進去當穩定錨點，鬼氣越強，通道越穩。”

李云沒說話，反手抽出鎖魂鎖。

骷髏頭在鎖尖睜開眼，發出刺耳的尖嘯，鎖身的鬼氣如活龍般竄出，在他身后凝成十丈高的骷髏虛影。

他對準陣眼狠狠一插，鎖尖沒入青銅臺的剎那，整座裂谷都震顫起來——周圍的縫隙里噴出更濃的陰氣，像無數條黑蛇撲向陣法。

“引氣！”任軒大喝一聲，判官筆在半空畫出個巨大的“引”字，墨光所過之處，陰氣瘋狂往陣中央匯聚。

鐘逸的魂燈突然變成熾烈的橙紅，光暈如潮水般漫過整個裂谷，他咬著牙吼：“都給老子往這兒來！”那些原本亂竄的陰氣像被抽了脊骨，乖乖順著光流向陣法涌去。

青銅臺的符文突然全部亮起。

金、藍、黑三色光流在陣中交織，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

李云感覺鎖魂鎖在手里發燙，骷髏虛影的眼眶里噴出幽火，他能清晰聽見自己魂魄的轟鳴——這是他勾過那么多魂以來，最接近“活著”的感覺。

“成了！”任軒的聲音帶著顫音。

陣中央的光流突然凝成一道漩渦，漩渦深處透出不屬于幽冥的光輝，像陽光，卻比陽光更清亮，像月光，卻比月光更溫暖。

李云回頭。

鐘逸的魂燈只剩豆大一點光，額角的冷汗順著鬼面淌下來，卻還在咧嘴笑；任軒的判官筆斷了半截，指尖滲著幽藍的鬼血，卻沖他用力點頭。

“準備好了嗎？”李云問。

鐘逸抹了把臉，魂燈突然又亮起來：“能跟李大人闖天樞界，老子死——咳，魂飛都值了！”

任軒把斷筆插回腰間，指腹蹭過陣臺上的光紋：“去看看始皇帝走過的路，總比守著忘川喝孟婆湯有意思。”

李云轉身面對漩渦。

那道光像有生命般舔舐著他的臉，鎖魂鈴在腰間瘋狂震動，玄鐵溫度燙得他幾乎握不住。

他深吸一口氣，邁出左腳——

光流裹著他的身影沒入漩渦。

鐘逸和任軒對視一眼，也緊跟著跨了進去。

漩渦在三人身后閉合，黃泉裂谷重新陷入黑暗。

只有青銅臺上那道鎖魂鎖插過的痕跡，還在微微發燙。

不知過了多久，有風聲穿過虛空。

“砰——”

金屬碰撞的脆響在寂靜里炸開。

李云的膝蓋磕在什么堅硬的東西上，他抬頭，入目是一片泛著冷光的銀色地面，遠處有暗紅的云低低壓著天際，像凝固的血。

鐘逸的聲音從左邊傳來：“我去……這地兒比忘川還冷。”

任軒的判官筆亮起微光：“李大人，你看——”他指向遠處，那里有座黑黢黢的巨塔，塔身上刻著的古篆在微光里若隱若現，“那是不是……”

李云站起身，鎖魂鎖在掌心微微發顫。

他望著那座塔，突然聽見風中飄來若有若無的龍吟，像極了始皇帝玄鐵鈴的聲音。

“天樞界……”他輕聲說，鎖魂鈴的震動透過掌心傳來，像是在說，“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