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地面的冷硬順著膝蓋骨往上鉆，李云單膝撐地的瞬間，指節在銀色石磚上擦出刺啦聲響。

他抬頭時，暗紅云層正壓在頭頂，像團凝固的血漬，卻又泛著奇異的淡金紋路——這不是幽冥的陰云，更不是陽間的天。

“李大人？”鐘逸的聲音帶著點發顫的悶響。

李云側頭，見好友正揉著后頸站起來，鬼面下的眉峰擰成結，指尖掐著自己手腕——那是鬼差檢查魂力的習慣性動作。

“我操……”鐘逸突然低罵，“老子的勾魂鎖怎么跟泡在忘川里似的，沉得能拽斷胳膊！”

任軒沒急著說話，判官筆的斷茬在掌心轉了個圈，青幽鬼火順著筆桿爬出來，在半空中凝成一張符紙。

“靈覺共鳴符。”他低喝一聲，符紙“唰”地展開，原本流轉的熒光卻像被潑了冷水，忽明忽暗地閃爍起來。

“律令。”任軒盯著符紙上扭曲的紋路，喉結動了動，“這地方的規則不是輪回，是……是律令。”他抬眼看向李云，“就像陽間帝王的圣旨，天地都得按這個走。”

李云沒接話。

他能聽見自己魂魄在震顫，鎖魂鎖貼著掌心的位置燙得驚人——這不是勾魂時的灼熱，倒像是……某種召喚。

他站起身，鎖魂鎖突然“錚”地輕鳴，鐵鏈自動繃直，指向遠處那座黑塔。

塔身上的古篆在暗紅云下忽隱忽現，他瞇起眼，竟看出幾個熟悉的字形：“秦”“詔”“天樞”。

“李大人？”任軒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塔……”

“始皇帝來過。”李云的聲音很輕，卻像塊壓艙石。

他想起當日在酆都城，那道裹著玄鐵鈴音的魂魄穿過望鄉臺時，鎖魂鎖曾這樣震顫過。

“他留了東西。”

鐘逸把勾魂鎖往肩上一甩，鬼面下的嘴角扯出個狠勁的笑：“那還等什么？找！”他話音未落，鎖魂鎖突然從他手里滑了半截，“靠！這破地方連老子的法器都認生！”

李云沒回頭，他能感覺到腳下的地面在微微震動——不是黃泉裂谷那種陰寒的顫，是帶著某種韻律的，像是天地在呼吸。

鎖魂鎖的震顫越來越急，他順著鐵鏈的方向快走兩步，眼前的景物突然模糊起來。

等再看清時，一座兩人高的石碑正立在前方，碑身刻滿蛛網般的裂紋，卻在裂紋間透出幽藍的光。

“欲改天命者，須承吾志。”李云念出碑上的字，聲音撞在碑面上，激起一圈淡金色的漣漪。

他伸手觸碰碑文的瞬間，指尖傳來灼燒般的痛——不是傷，是某種力量在順著血脈往身體里鉆。

“小心！”任軒的斷筆突然橫在他身前，符紙“轟”地燃成灰燼。

大地劇烈震動，李云踉蹌兩步，抬頭時，三道身影已立在石碑兩側。

他們裹著銀色甲胄，面罩覆蓋整個面容，只露出一雙泛著冷光的眼睛。

為首者手持長戟，戟尖指向李云心口：“擅闖天樞界者，當受律令裁決。”

鐘逸的勾魂鎖“嘩啦”抖開，鐵鏈在他掌心纏了兩圈：“裁決個屁！老子在幽冥勾魂時，十殿閻王都沒說過這話！”他嘴上硬，鬼面下的冷汗卻順著下巴滴在鎖魂鎖上，濺起細小的白煙——那是魂力被壓制到極限的征兆。

任軒的判官筆抵住地面，斷茬處滲出幽藍鬼血，在地上畫出個歪扭的防御陣：“李大人，他們身上的氣息……和剛才的律令符紙一樣。”他的聲音發緊，“這是秩序守護者，專門守著天樞界的規則。”

李云沒動。

他能感覺到鎖魂鎖還在發燙，石碑上的灼燒感順著手臂往心臟鉆，那是始皇帝的意志——他突然明白，為什么當日勾秦始皇魂魄時，那道魂會笑著說“去天樞”。

他盯著為首守護者的眼睛，那里沒有情緒，只有機械般的冷硬：“我們來承志。”

“承志？”守護者的聲音像金屬摩擦，“天命不可改，律令不可違。”他長戟一挑，空中突然凝出幾道淡金色鎖鏈，鎖鏈上的紋路和地面的銀磚、云層的金紋如出一轍。

鐘逸的勾魂鎖“當”地砸在鎖鏈上，濺出火星：“少廢話！要打就痛快點——李大人，老子給你撐著！”

任軒的防御陣突然亮起幽光，鬼血在陣中畫出新的紋路：“李大人，律令在同化我們的力量！撐不了多久——”

李云盯著逼近的鎖鏈，鎖魂鎖突然爆發出刺目紅光。

他聽見風中傳來熟悉的龍吟，像極了始皇帝玄鐵鈴的聲音。

“走。”他低喝一聲，鎖魂鎖向前一甩，紅光撞在最近的鎖鏈上，“去碑后！”

三道身影在鎖鏈間穿梭，守護者的長戟帶起風聲。

李云的指尖擦過石碑裂紋，灼燒感突然變成滾燙的信息流——他看見始皇帝站在黑塔頂端，玄鐵鈴在風中作響，說：“破了這律令，方見真天命。”

“轟——”

一道鎖鏈纏上鐘逸的腰，他悶哼一聲被拽得踉蹌。

李云反手甩出鎖魂鎖，鐵鏈精準纏住鎖鏈，用力一扯。

金屬碰撞聲中，他看見守護者的面罩出現裂痕——原來這秩序，也不是無懈可擊。

“李大人！后面！”任軒的斷筆刺向從后方襲來的長戟，火星濺在他鬼面上，燙出個焦黑的洞。

李云咬著牙，鎖魂鎖的紅光越來越盛。

他能感覺到，石碑下的大地在共鳴，始皇帝的意志正順著鎖魂鎖往他身體里灌。

當最后一道鎖鏈纏上他手腕時，他突然笑了——這鎖鏈雖緊，卻鎖不住無命格的魂。

“承志。”他輕聲說，鎖魂鎖的紅光沖天而起，撞碎了頭頂的暗紅云層。

為首守護者的面罩“咔”地裂開，露出底下毫無生氣的臉：“違規者……當受……”

“受你媽！”鐘逸的勾魂鎖穿透鎖鏈，纏上守護者的長戟，“李大人，碑后面有門！”

李云抬頭，果然見石碑后方的地面裂開道縫隙，縫隙里透出和漩渦一樣的清亮光輝。

他拽著任軒的胳膊往前沖，鎖魂鎖在身后炸開紅光，炸得守護者連連后退。

“進去！”他吼道，率先跳進縫隙。

鐘逸和任軒緊跟著躍入，身后傳來守護者的嘶吼：“律令不可……”

縫隙在三人身后閉合，黑暗中，李云聽見鎖魂鎖在說：“歡迎。”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三道守護者的身影正在重組，淡金色鎖鏈在空中凝聚成網，將縫隙所在的位置牢牢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