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翻涌的嗚咽里，三道身影自裂縫中躍下。

他們落地時不帶半分聲響，卻震得奈何橋的青石板簌簌落灰——金色戰甲在幽冥的陰霧里泛著刺目微光，長戟尖端垂落的星芒掃過橋面，竟將幾簇鬼火灼成一縷青煙。

李云的指節在勾魂鎖上繃得發白。

他能聽見身后小丫頭的抽氣聲，那是前兩日剛入隊的新鬼差，此刻攥著他衣角的手還在發抖；再往右，老鬼差劉伯的鎖魂鞭尾端在地上劃出深痕——這是他緊張時的老毛病，當年勾千年厲鬼都沒見他抖成這樣。

為首的戰士抬了抬手。

他的面甲覆蓋至下頜，只露出一雙冷白的眼睛，像兩柄淬了冰的劍：“秩序守護者，奉命清除失控的因果節點。”話音未落，鐘逸的酒氣突然裹著魂力撞進李云耳中——那是鬼差特有的傳音術，“老大，他看你的眼神像看塊爛了的魂玉！”

李云沒動，目光卻在為首者胸甲上多停了半息。

螺旋紋路里嵌著枚青銅色徽記，此刻正隨著對方呼吸輕輕起伏。

他喉結動了動，想起三日前在裂縫邊緣聞到的龍涎香，想起那道被金屬聲截斷的“陛下”——秦始皇的龍紋玉圭上，也刻著類似的螺旋。

“你們找錯地方了。”李云往前踏半步，勾魂鎖的骷髏眼紅光驟然暴漲，“幽冥界不養因果，只收魂魄。”他說這話時故意放輕了尾音，眼角余光瞥見任軒蹲下身，袖中紅布一角晃了晃——那是藏孟婆湯的陶瓶，更是他剛才用腳尖點過的“因果混淆符”位置。

為首者的目光終于從李云肩頭移開，落在他緊攥的勾魂鎖上：“沒有命格的存在，本就不該出現在任何因果鏈里。”

“砰！”

鐘逸的鎖魂鞭突然抽向空中。

他不知何時繞到了左側，酒葫蘆碎片還掛在腰間，此刻正掐著勾魂訣，指尖凝出半透明的魂魄殘影——那些都是他這月勾過的新魂，此刻被魂力強行拽出殘念，在戰場周圍飄成一片霧。

“任軒！”鐘逸的聲音混著魂力炸響，驚得幾個新鬼差踉蹌后退，“符！”

任軒的動作快得像道影子。

他彎腰撿法典殘頁的瞬間，右手已摸出懷里的符紙——那是他用百年鬼氣養的“因果混淆符”，本打算留著給逃婚的小媳婦遮魂用，此刻卻“啪”地拍在橋板上。

符紙遇魂氣自燃，騰起的青煙里竟疊出七八個李云的影子，連勾魂鎖的紅光都分毫不差。

“好手段。”為首者的聲音里終于有了絲波動。

他身后兩名戰士同時舉起長戟，星芒般的光刃劃破陰霧，卻在觸及殘影的剎那散成光點——那些由鐘逸魂力凝成的魂魄殘念，竟生生吞了半道攻擊。

李云等的就是這個空當。

他腳尖點地，勾魂鎖如靈蛇出洞，直取為首者咽喉！

鎖身裹著的鬼氣凝成骷髏頭，張著獠牙就要咬斷對方頸甲——可那戰士連眼皮都沒抬，只屈指一彈，鎖身便像撞在銅墻上，“當”地彈回，震得李云虎口發麻。

“你的力量，已經越界了。”為首者反手扣住李云手腕。

他的掌心帶著不屬于幽冥的溫度，像塊燒紅的鐵，燙得李云魂魄發顫。

可就在這瞬間，李云瞥見對方胸甲縫隙里露出的半枚徽記——青銅色紋路盤成九條龍，龍首正對著心口位置，和秦始皇當年送他的玄鐵令牌上的刻紋，分毫不差。

忘川水突然掀起三尺高的浪。

李云的心跳聲蓋過了一切。

他想起初入地府時，在黃泉路撿到的半塊龍紋玉；想起上個月勾秦始皇魂魄時，那老人摸著他腰間鎖魂鈴說的“此鎖有我大秦玄鐵”；想起裂縫里那縷龍涎香，和這徽記上若有若無的沉水香交疊——

“你說的因果節點，”李云盯著對方面甲，聲音突然放輕，“是不是和始皇帝有關？”

為首者的動作頓了頓。

他身后的戰士長戟微偏，星芒卻不再灼人。

陰霧里飄來若有若無的龍涎香，混著幽冥特有的腐葉味，在李云鼻尖打了個轉。

“你不該知道這些。”為首者松開手，長戟尖端的星芒卻更亮了，“但很快，你就會明白。”

李云退后半步，勾魂鎖重新在掌心絞出紅痕。

他望著對方胸甲上的龍紋徽記，突然想起秦始皇臨終前說的那句話：“朕在地下修陵，不是為了長生，是為了等一個能撕開因果的人。”

此刻，那枚龍紋徽記在陰霧里泛著幽光，像極了皇陵地宮里，秦始皇棺槨上鑲嵌的夜明珠。

李云的喉結動了動。

他終于明白，為何三日前觸到裂縫時會聞到龍涎香——那不是錯覺，是有人，或者說有什么，在裂縫那頭，用龍涎香給他指路。

為首者的長戟已經抬起。

星芒般的光刃劃破陰霧，在李云腳邊劈出一道深痕。

但他沒躲，只是死死盯著對方胸甲上的龍紋，心跳聲震得耳膜發疼。

他終于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