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天空的青灰色里，那道裂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動，像有無數無形的手在撕扯琉璃。

李云站在奈何橋中央，勾魂鎖的骷髏眼貼著他腰側發燙，橋下忘川水突然翻涌，腐臭的水汽裹著亡魂的嗚咽直往鼻腔里鉆。

“李兄！“鐘逸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鎖魂鞭甩得噼啪響，“廣場上的鬼差都跟過來了，老周頭非說要扛著引魂燈給咱們照路——他那燈油還是上個月偷孟婆湯熬的！“

李云沒回頭，目光死死黏在裂縫上。

他能清晰感覺到那道裂隙里滲出的氣息：前一刻是灼人的熱，像人間香火鼎盛時的爐灰；下一刻又冷得刺骨，帶著金屬刮擦魂魄的銳響。

更讓他脊背發涼的是其中翻涌的“秩序“——不同于地府命運之輪那種混沌的運轉，更像是被精密齒輪卡著走的機械，每一絲波動都在宣告“不可違逆“。

“這不是我們能掌控的東西?！八哉Z，喉結動了動。

三個月前勾秦始皇魂魄時，陰陽壁壘也松動過，但那會兒只有零星鬼氣外溢，哪像現在，裂縫里漏出的分明是“規則“本身。

任軒的道袍被陰風吹得獵獵作響，他快步走到橋邊，掌心托著一張泛黃的“虛空封印符“。

符紙邊緣的朱砂紋路還泛著熱，那是他剛用指血激活的：“試試這個?！霸捯粑绰?，他屈指一彈，符紙如蝶般飛向裂縫。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符紙觸到裂隙的瞬間突然炸開，細碎的符灰像被無形的嘴吞噬，連一點火星都沒留下。

任軒的手指猛地蜷起，指節泛白——他能感覺到符紙在接觸那股氣息時，連帶著他一縷精魂都被灼了個焦黑?！安皇强臻g裂隙?！八读顺兜琅垩陲椑仟N，“是通道，有人在外面推門?！?

鐘逸的鎖魂鞭“唰“地纏上手腕，鞭頭的青銅環撞出脆響：“推門？

推咱們地府的門？

當咱們是賣冥鈔的小鋪子？“他踹了腳橋邊的青石板，石板縫里立刻冒出個探頭探腦的小鬼，被他一瞪眼又縮了回去?！耙艺f，派隊人進去探探底！

老子帶十個鬼差，鎖魂鞭抽他個——“

“送死。“李云截斷他的話，聲音像浸了忘川水的冰。

鐘逸的話頭梗在喉嚨里，瞪圓的眼睛慢慢泄了氣。

李云轉身，勾魂鎖在身后拖出銀亮的軌跡：“你忘了上個月那只從人間野廟溜進來的兇煞？

它才帶了點人間香火氣，咱們用了三盞引魂燈、七道鎮魂符才拿下。

這裂縫里的......“他指節叩了叩自己心口，“比那兇煞的氣強十倍?！?

任軒翻法典的動作頓住了。

他手里的殘頁是從酆都古籍閣最底層挖出來的，邊角還沾著霉斑?！肮偶f，陰陽壁壘松動時，可能會引動'他界觀測'?！八屏送苹涞难坨R，“但觀測是單向的，像看皮影戲......“

“但這次不是看。“李云閉了眼。

墨流蘇臨走前留給他的光影碎片突然在識海里翻涌，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面里，總有一團灰蒙蒙的霧氣被稱作“影界“，說是能當諸界的窗戶。

他試著用無命格的狀態去貼那裂縫，靈魂剛觸到裂隙邊緣，就像被燙了似的彈回來——但在那千分之一秒里，他聞到了熟悉的龍涎香。

是秦始皇。

“陛下？“他下意識喊了半句，又猛地睜眼。

裂縫深處傳來的不是熟悉的帝王聲，而是帶著金屬顫音的冷硬：“凡人，你們不該撕裂命運。“

這句話像塊重石砸進忘川，橋邊的引魂燈集體爆了燈花，幾個新鬼差被震得跌坐在地，鎖魂鞭掉在地上直打顫。

鐘逸的酒葫蘆“啪“地摔碎，酒液混著冷汗順著他下巴往下淌——他活了八百年，頭回聽見能直接震得魂魄發疼的聲音。

任軒的法典殘頁“嘩啦“散了一地。

他盯著裂縫，瞳孔里映出三道輪廓：高而窄的肩甲，胸甲上刻著螺旋狀的紋路，長戟尖端垂落的星芒不像幽冥的鬼火，倒像人間夜空中最亮的星。

他們的臉藏在面甲后，但僅僅是俯視的目光，就讓奈何橋的石板裂開蛛網狀的細紋。

李云握緊勾魂鎖，骷髏眼的紅光幾乎要燒穿他的手掌。

他能感覺到身后鬼差們的呼吸——有老鬼差在抖，有新鬼差在咽口水，還有個小丫頭攥著他的衣角，指甲都掐進他肉里了。

但他的心跳反而慢了下來，像當年在人間賭坊，莊家掀開最后一張牌前的那種平靜。

“鐘逸?！八麤]回頭。

“在！“

“去把廣場上的聚魂鼓搬來?！?

“任軒?！?

“在?！?

“把你藏的那瓶孟婆湯拿出來——我記得你說要留著給媳婦的，現在媳婦沒了，湯總不能浪費?！?

裂縫里的聲音還在回蕩，但李云已經聽見身后傳來跑動聲。

鐘逸踹飛擋路的小鬼，鎖魂鞭甩得呼呼生風；任軒蹲下身撿法典，指尖卻悄悄摸向袖中那個裹著紅布的陶瓶。

忘川水還在翻涌，但橋邊的鬼差們已經站直了，引魂燈重新亮起，鎖魂鞭被攥得發緊。

三道身影的輪廓越來越清晰了。

他們的戰甲泛著不屬于幽冥的金色，長戟上的紋路在裂隙光里流轉，像活過來的蛇。

李云抬頭，勾魂鎖在掌心絞出紅痕。他笑了，露出白生生的牙。

“來就來。“他說，聲音混著魂力撞向天空，“咱們地府，好久沒迎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