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的陰風吹得人發寒。

李云的判官筆幽光在頭頂晃出半弧，照見那道青灰色巖質上的身影正緩緩跨出陰影。

他很瘦，寬袖長袍在風里獵獵作響，蒼白的臉像浸過千年寒潭的玉，唯余一雙猩紅瞳孔，像兩簇燒不旺的鬼火。

“蘇瑤，退到我身后。“李云喉結動了動，右手悄悄攥緊判官筆。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黑液滴落的滴答——這是自勾秦始皇魂魄以來，第二次從同一個詭異聲線里嗅到死亡的味道。

那日老皇帝攥著他手腕時，指縫間滲出的黑血也是這樣的腐銹味，此刻巖縫里那些被鋼鞭絞碎的根須，正冒著青煙往他靴底鉆。

“當啷“一聲，蘇瑤的玉匣在掌心發燙。

她原本渙散的神魂光暈突然凝成金蝶狀，繞著玉匣盤旋——剛才觸碰到“靈魂之源“殘片的瞬間，她聽見了更清晰的呼喚，不是之前沙啞的“快走“，而是類似于母親哼搖籃曲的溫軟音調。“靈魂之源“在她指尖震顫，像在回應她匯聚的神魂之力，連帶著她眉心的“幽冥之眼“也開始發燙，眼尾浮現出淡金色紋路。

“你們不該碰靈魂之源。“那聲音又響起來，這次不是四面八方的重疊，而是從那身影喉間直接溢出。

他猩紅的瞳孔縮成細線，盯著蘇瑤手中的玉匣，“三百年前有批鬼差也想研究它，最后只剩半塊帶血的判官筆帽。“

鐘逸的鋼鞭“唰“地收回腰際，鞭身黑血凝成的尖刺卻沒消。

他歪頭打量那身影，嘴角扯出個帶刺的笑：“聽這口氣，您老守這兒三百年了？“話音未落，他后頸突然被任軒扯了把——剛才他站的位置，地面正裂開蛛網似的細紋，黑液順著紋路往外滲。

任軒的斷劍霜花又厚了層，劍刃抵住地面裂縫，寒霧順著劍身往上爬，凍得他指尖發白。

他盯著那身影的寬袖——剛才陰影里有東西動了，像條活物在袍下蜿蜒，“李兄，他的影子不太對。“

李云的判官筆突然發出清鳴。

他這才注意到，那身影腳邊根本沒有影子。

幽光掃過地面，四人腳邊的陰司防御陣正在被黑液腐蝕，紋路邊緣泛著焦黑。

他額頭滲出冷汗，表面卻壓著聲線：“我們來查靈魂之源能量流失的原因。

最近勾魂時總遇到魂體殘缺的亡魂，孟婆說湯里都漂著碎魂片。“

身影的手指突然蜷起，指甲刺破掌心，滲出的不是血，是泛著磷光的綠液。

他盯著李云，猩紅瞳孔里閃過一絲波動：“能量流失？“話音未落，蘇瑤手中的玉匣突然爆發出強光，金蝶狀的神魂光暈“轟“地撞向洞頂——剛才那聲“快走“的沙啞嗓音，此刻正從玉匣里傳出來！

蘇瑤的手在抖。

她能清晰感知到，玉匣里的“靈魂之源“殘片在分裂，一片溫軟如母性，一片陰鷙如毒霧。

溫軟的那片正拼命往她神魂里鉆，陰鷙的那片卻在撞擊玉匣內壁，每撞一次，洞穴就震顫一次，巖縫里的根須就瘋長一截。

“是它在喊。“蘇瑤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哭腔。

她眉心的“幽冥之眼“完全睜開了，金紋順著眼尾爬上鬢角，“靈魂之源在自救。

有人在抽它的能量，用那些能量......“她頓了頓，喉間發緊，“用那些能量養封印里的東西。“

身影的寬袖突然劇烈翻動。

他抬手時，袍下露出半截青灰色蛇尾，鱗片上布滿咒文——原來剛才任軒看到的活物，是他的本體！“三百年前封印松動時，我就說過要徹底毀掉靈魂之源。“他的聲音里終于有了情緒，是壓抑的憤怒，“可十殿閻王說要留著它做地府根基。

現在好了，封印里的邪靈靠著它的能量養到第七重，連魂魄都能偷！“

李云的判官筆在掌心發燙。

他突然想起前幾日勾的那個書生亡魂，那孩子哭著說自己魂體少了半截，說是被“黑影子“撕走了。

原來不是孟婆湯的問題，是有人在偷魂養邪！

“你說你是守護者。“李云向前一步，陰司防御陣的紋路突然亮了亮，暫時抵住了黑液腐蝕，“要我們幫忙，總得拿點真憑實據。“

身影的蛇尾重重拍在地上，巖屑飛濺。

他抬手時，指尖綠液凝成一道光，在半空畫出幅圖——是地府地圖，最深處標著個紅點，紅點周圍纏著鎖鏈狀的咒文，“那是封印所在。

邪靈每吞一千個魂片，鎖鏈就斷一根。

現在......“他猩紅瞳孔收縮，“只剩最后三根了。“

鐘逸的鋼鞭尖刺“咔“地斷了一根。

他摸著下巴笑：“合著您老守這兒三百年，就看著鎖鏈一根根斷？“

“我被下了禁足咒。“身影的蛇尾鱗片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當年封印邪靈時，十殿閻王怕我失控，用靈魂之源的能量鎖了我的行動。

現在靈魂之源能量流失，禁足咒松了，我才能出來。“他盯著蘇瑤手中的玉匣，“但要徹底解除封印，得用靈魂之源的能量做鑰匙。“

蘇瑤低頭看向玉匣。

剛才那陣強光后，殘片不再撞擊內壁，溫軟的那片正貼著她掌心，像在說“別怕“。

她咬了咬唇，把玉匣抱在懷里：“我能感覺到，它愿意幫忙。“

任軒的斷劍突然垂了下來。

他望著半空中的地圖，霜花順著劍刃往下淌，在地面結成冰花：“李兄，秦始皇臨終時說的'不該來'，是不是和這邪靈有關？“

李云的后頸又起了雞皮疙瘩。

那日老皇帝攥著他手腕，喉嚨里發出的重疊聲線，此刻正和洞穴里的詭音重疊——原來秦始皇的魂體，也被撕走了一片去養邪靈！

“成交。“李云突然開口。

他盯著身影猩紅的瞳孔，判官筆在指尖轉了個圈，“但我們要先確認，你說的解除封印，不是放邪靈出來。“

身影突然笑了。

他的蛇尾卷起塊巖屑，輕輕一捏，巖屑就成了齏粉：“等你們見到封印，就知道我有沒有說謊。“他轉身走向洞穴深處，寬袖掃過巖壁，青灰色巖質突然裂開道縫隙，露出條向下延伸的石階，石階兩側刻滿了褪色的鎮邪咒文，“跟我來。“

陰風突然轉了方向，往石階里灌。

蘇瑤的神魂光暈金蝶突然朝著石階飛了一段，又急急飛回她肩頭——像是在探路，又像是在示警。

鐘逸把鋼鞭往腰間一插，拍了拍李云肩膀：“走唄，總比在這兒被根須啃腳強。“任軒的斷劍霜花重新凝實，他走在最前，劍尖挑著團幽火，照出石階上斑駁的血痕。

李云最后一個跟上。

他回頭看了眼洞穴入口，那里不知何時爬滿了黑須，像道活的門簾。

判官筆在他掌心震動，他能感覺到，更濃的陰煞之氣正從石階下方涌上來——那是比勾魂時遇到的厲鬼更危險的東西。

“李兄？“鐘逸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李云收回目光，加快腳步。

他摸了摸腰間的勾魂索，那里還掛著前日勾魂時留下的魂鈴，此刻正發出細碎的響聲，像是在提醒他：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石階下方的黑暗里，傳來鐵鏈崩斷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