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向下延伸的弧度越來越陡，李云的靴底擦過沾著血漬的青石板，每一步都能聽見碎石碾碎的輕響。

走在最前的任軒斷劍上幽火忽明忽暗，將石壁上褪色的鎮邪咒文照出半片輪廓——那些本該鎮壓陰邪的符文邊緣泛著黑褐，像被什么腐蝕過。

“到了。“引路的身影突然停步。

李云抬頭，入目是道半人高的石門。

門楣上刻著的“鎮靈“二字已被磨得只剩凹痕，門縫里滲出的陰氣壓得人喉間發腥。

蘇瑤肩頭的金蝶突然炸成細碎光粉，又在她發間重新聚成蝶形，翅膀簌簌抖著。

“推。“身影甩袖指向石門。

鐘逸搓了搓手，鋼鞭往地上一拄就去推門。

石門紋絲不動時他還笑罵了句“挺沉“，再發力時臂上青筋暴起，額角都滲出冷汗。

李云剛要上前幫忙，卻見蘇瑤抱著的玉匣突然發燙——溫軟的殘片貼著她掌心，在石門上投下一道淡金印記。

“咔嗒。“

門軸轉動的聲響像生銹的齒輪碾過，霉味混著腐葉氣息撲面而來。

四人跟著身影魚貫而入，李云的判官筆在袖中震得發麻，他摸向腰間勾魂索，魂鈴碎響里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密室比想象中開闊，穹頂垂著幾串干枯的尸藤，石壁滲出幽藍水汽，將墻上密密麻麻的符文映得像流動的血。

最中央的石臺上，一團裹在黑霧里的光團正緩緩旋轉——那是蘇瑤說的“靈魂之源“，此刻卻比前幾日暗了兩成。

蘇瑤腳步頓住。

她望著那團光，喉結動了動，懷里的玉匣突然發出清鳴。

殘片撞著匣壁，像急切的叩門聲。

“試試。“李云輕聲道。

她閉眼，指尖懸在光團上方三寸。

金蝶從她發間飛起，繞著光團畫了個圈，突然扎進黑霧里。

蘇瑤睫毛劇烈顫動，指尖觸到光團的瞬間，渾身泛起淡金光暈。

黑霧被沖開個缺口，露出光團里纏繞的細小鎖鏈——每根鎖鏈上都串著指甲蓋大的魂片，其中一片泛著熟悉的帝王金紋。

“秦始皇的魂片！“鐘逸脫口而出。

李云后槽牙咬得發酸。

那日老皇帝瀕死時重疊的聲線，此刻在他腦海里炸響。

他盯著光團里掙扎的魂片，突然看清鎖鏈末端刻著的小字：“養邪“。

“這些鎖鏈是在拿魂片喂養邪靈。“蘇瑤的聲音發顫，“靈魂之源的能量流失，是因為要維持這鎖鏈的運轉。“她指尖微抖，光團里突然爆出一縷金芒，正正扎進玉匣。

殘片撞得更急了，匣身泛起與符文同色的暗紅。

“墻上的符文。“任軒突然開口。

他斷劍指向左側石壁，霜花順著劍刃爬到指尖，“這些不是鎮邪咒，是...是鎖靈陣的引。“

李云這才注意到，那些看似雜亂的符文其實按著某種軌跡游走——從靈魂之源出發，沿著石壁爬滿整面墻，最后匯聚在墻角一塊半人高的石碑上。

石碑被尸藤纏得嚴實，只露出“封邪錄“三個斑駁的字。

鐘逸已經沖過去，鋼鞭抽斷尸藤：“有線索！“他扒拉著藤屑，聲音里帶著興奮，“看這兒，刻了字！“

四人圍攏。

石碑上的刻痕深淺不一，像是被不同年代的人補刻過。

最上方一行字被磨得模糊，李云湊近辨認：“上古邪靈禍亂陰陽，十殿聯手以三神器封于地府極淵。“往下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靈魂之源為陣眼，三神器為鎖鑰。

若要解封印，需集幽冥之心鎮邪魄，靈魂之鑰開陣眼，光明之鏡照真靈——“

“等等。“蘇瑤突然按住石碑，“最后一句，'若以邪養陣，封印將成邪籠'。“她指尖拂過刻痕，“這里有新刻的劃痕，像是用指甲抓的，'莫信守陣人...'后面被刮掉了。“

李云的判官筆在掌心燙得發疼。

他轉頭看向引路的身影，對方正倚在石門邊，猩紅瞳孔里映著靈魂之源的光：“現在信我了？“

“三神器在哪兒？“李云直截了當。

身影指了指石碑下方新刻的地圖：“幽冥之心在黃泉逆流向北的鬼哭崖，靈魂之鑰沉在忘川底的白骨冢，光明之鏡...在閻羅殿的藏魂閣。“他笑了聲，蛇尾掃過地面，“不過藏魂閣有十殿的禁術，你們拿不到。“

“不用你操心。“鐘逸拍了拍腰間鋼鞭，“我們四個還沒怕過什么禁術。“

任軒卻盯著地圖皺眉：“三天后陰月當空，是靈魂之源最虛弱的時候。“他斷劍霜花突然凝實成冰刃，“分頭找，三天后必須回來。“

李云看了眼蘇瑤。

她懷里的玉匣還在發燙，金蝶停在她肩頭，翅膀上沾著靈魂之源的金芒。

他摸了摸勾魂索上的魂鈴，鈴音里混著蘇瑤的輕聲：“我和你去鬼哭崖。“

“我和任兄下忘川。“鐘逸已經把鋼鞭甩得呼呼響，“白骨冢我熟，當年勾過個溺死的將軍魂。“

任軒點頭，斷劍在掌心轉了個圈：“當心尸毒，我帶了冰魄草。“

李云望著三人，喉嚨發緊。

他想起前幾日勾魂時，鐘逸為救他被厲鬼抓裂的后背；想起任軒用斷劍替他擋下陰火時，霜花融在血里的白。

他捏了捏袖中判官筆，突然笑了：“三天后，誰遲到誰請喝孟婆湯。“

“得嘞！“鐘逸勾住任軒肩膀往外走，“老任你慢點兒，別讓我等太久。“

任軒沒說話，只是回頭看了李云一眼。

他斷劍上的霜花閃了閃，像某種無聲的承諾。

石門在兩人身后閉合。

蘇瑤抱著玉匣走向李云，金蝶繞著他手腕飛了兩圈，停在他指尖。

她的神魂光暈輕輕碰了碰他的：“鬼哭崖的風...很利。“

“我帶了勾魂索。“李云摸出腰間的黑繩，“再利的風，也割不斷它。“

他望著密室中央的靈魂之源，那里的鎖鏈突然發出輕響。

光團里，那片帝王魂片正朝著玉匣的方向微微顫動。

李云攥緊判官筆，轉身走向石門。

門軸轉動時，陰風卷著幾片尸藤葉刮進來。

蘇瑤的金蝶突然炸成光粉，又在門外重新聚成蝶形，朝著北方急飛。

李云望著蝶影消失的方向，聽見遠處傳來鬼哭般的嗚咽——那是黃泉逆流的方向，是幽冥之心所在的鬼哭崖。

他摸了摸腰間的魂鈴，鈴音比之前更急了。

“走吧。“他對蘇瑤說，“真正的風，才剛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