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yōu)雅的序奏像輕盈的舞步一樣轉(zhuǎn)著圈到來,即使在這樣略顯晦暗的序章,似乎也能聽出演奏者暗藏著的蓄勢待發(fā)的能量。
“這是……「升c小調(diào)圓舞曲-Op.64-No.2」?”
明浩宇沉思著喃喃道:
“這首曲子雖然擁有極速而燦爛的流動性,但整體下來并不難,為何海貓要選這樣一首曲子作為第二首挑戰(zhàn)曲目……難道是要握手言和?”
“不應該。”陳酒酒十分肯定地搖頭說道,“我能聽見他琴聲中的戰(zhàn)意,他一定會把挑戰(zhàn)的方式潛藏在樂段中。”
“難道說……等會!”
話音未落,明亮的回旋樂段結(jié)束后的海貓卻并未按照原譜將旋律延續(xù)往悠揚舒緩的走向,反而陡然向上跳起,落在了兩個扎實而強勁的和弦上。
“這,這是……”明浩宇瞬間直起身,下意識地和陳酒酒對視了一眼,震驚地低語道:
“他要在這個調(diào)上即興演奏!”
“即興演奏嗎……”陳酒酒臉色微微一白,有些擔憂地望向李秋雁,攥緊了雙手。
她聽得出來海貓琴聲中高昂的戰(zhàn)意,這一定來自于他熟練的經(jīng)驗和閱歷,然而,在陳酒酒眼里只是一位授課型老師的李秋雁,能應對得了這樣自由而強烈的宣戰(zhàn)嗎?
答案是……能!
李秋雁看著海貓故意朝自己揚起的下巴,微微瞇起了眼。
鋼琴的琴鍵一塊一塊地落在了他的腦海中,在海貓越來越快的演奏聲里,相同和弦的琴鍵浮起,隨即遞進關(guān)系的和弦也接著浮起。
琴音流動的織體與這些浮起的琴鍵組成了一道不停向下的樓梯,于是琴聲就像水流一般,順著樓梯一路流了下去。
解構(gòu)海貓的即興實際上便是在自己腦海中建構(gòu)一道在和弦中不斷跑動的樓梯,它既是存在于腦海之中的建筑,也是與手指的翕動合而為一的潛意識,李秋雁只需要聽一遍,就能夠準確無誤地復刻出來。
然而,在這種愈發(fā)激烈的挑戰(zhàn)題目中,李秋雁卻似乎愈發(fā)清晰地感受到了海貓的情緒。
抗爭、渴望。
他到底在追求什么?
李秋雁深吸了一口氣,決定用琴聲去詢問。
海貓的演奏結(jié)束,在社員們的驚呼聲還沒來得及響起的時候,李秋雁的手便已經(jīng)落在了海貓即興的琴鍵上。
“嗯?!”海貓微微一驚,隨即露出了一絲微笑。
然而,他的微笑表情還沒來得及展開,便在社員們一同響起的驚嘆聲中,變成了一道略帶震撼的凝重神情。
因為,李秋雁實在是太快了!
縱然鋼琴演奏從不以快取勝,但用將近提升了一半的拍速把一段即興演奏復刻出來,還是瞬間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這怎么可能!
他們甚至還沒有記清海貓究竟彈了多少個小節(jié),更別提去聽清楚海貓究竟彈了什么音了。
這位新同學,難道是什么人形錄音機嗎?
海貓也不敢相信。
他剛才便已經(jīng)確認了李秋雁的耳朵和和弦的掌控都很強,所以才用即興演奏來挑戰(zhàn)一下李秋雁的即興發(fā)揮實力。
在他的設想中,李秋雁能記清楚旋律的重音如何從雙手之間轉(zhuǎn)換就已經(jīng)不錯了,至于每個和弦究竟是以三和弦、還是三和弦的轉(zhuǎn)位、亦或是七和弦,實際上聽感都很難分辨出差錯。
然而,李秋雁卻根本沒給出讓海貓聽出不對勁的機會,所有的和弦,無一出錯!
即使讓海貓自己來重新彈一遍,也不見得能做到這個程度!
這怎么可能!
所有的觀眾里,唯獨胡新亭沒有對此感到驚訝,她只是捧著臉蛋帶著盈盈的笑意注視著李秋雁的身影。
那少年身上的光芒一如她記憶之中一般熠熠生輝。
琴聲像瀑布一般地落下,飛快地重復完了海貓即興演奏的篇章,隨即順著和弦無比絲滑地回到「升c小調(diào)圓舞曲-Op.64-No.2」的篇章之中,以一個極其漂亮的回旋行進完成了結(jié)尾。
嘩!
掌聲瞬間響起,先前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社員們此刻也已經(jīng)回過神來,紛紛望向李秋雁的身影,不由自主地用力鼓掌、甚至歡呼了起來。
這個新同學,原來真的這么強!
如果說前面的黑鍵變白鍵聽感只在伯仲之間,那么這如同傾盆大雨一般碾落的即興篇章,便讓他們完完全全地確信了這一段的勝利者,就是李秋雁!
“天吶……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身邊的同學有這么厲害的……”明浩宇幾乎是鼓掌最用力的一個,甚至他的眼鏡都開始上下顫動了起來。
“是啊……李老師……”
陳酒酒心中無比慶幸自己和李秋雁在一個學校,不然要是讓她知道自己會錯過一場場這樣精彩的演奏,她真得每天都找妹妹抱頭痛哭讓妹妹摸不著頭腦了。
在熱烈的掌聲中,海貓緩緩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他看了眼興奮的觀眾們,又看向了蓄勢待發(fā)的李秋雁,臉上的凝重之色漸漸褪去,轉(zhuǎn)變成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喜悅。
好,很好!
有這種實力,足以讓他全身心地投入演奏之中了!
他不打算再考驗李秋雁的實力,因為,這已經(jīng)足夠成為他自我挑戰(zhàn)的比賽了。
海貓呼出了一口氣,緩緩地活動了一下手指的關(guān)節(jié),扭轉(zhuǎn)了一會兒手腕,在漸漸消散的掌聲中,將手指立在了琴鍵上。
以挑戰(zhàn)自我極限的即興來挑戰(zhàn)李秋雁,或許會有些以勢壓人,畢竟他海貓要比在場的同學們都大一兩歲,身體機能也更強大,相應的,他能做到的極限便遠超音樂社的學生們。
但他已經(jīng)無暇顧及那么多了!
海貓微抬雙手,看了李秋雁一眼,咧開他的標志性笑臉,隨即將手落在了琴鍵上。
猶如野蜂般嗡鳴的琴聲瞬間響起。
他的左手猶如往來翕忽的野蜂一般,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和弦的花葉上,而右手則像看不清軌跡的蜂翅,在沉悶的嗡鳴聲中,跟隨在和弦的身側(cè),極速地扇動起來。
活動室內(nèi)的社員們頓時目瞪口呆,面面相覷。
這已經(jīng)完全超出他們對演奏能力的理解范圍了,這……是強大的演奏家們炫技的個人舞臺!
海貓的身體隨著野蜂的回旋左右移動著,在這全身心的演奏中,他用余光瞥了一眼眉頭微皺的李秋雁,隨即微笑了起來。
李秋雁,這一段,你該如何應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