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咖啡離開了杯墊，我忍住的情緒在很后面。”

“拼命想挽回的從前，在我臉上依舊清晰可見。”

……

街角的咖啡店在播放打烊前的最后一首歌，這首過于古早的歌曲卻似乎正好和這老城區相得益彰。

李秋雁奮力地踩著單車，從老舊的咖啡店前經過，繞過了路面的幾個坑洞，騎進周圍幾個小區交雜的內部路，喘著氣叫道：

“往哪邊啊！”

“那邊那邊！”胡新亭側坐在單車后座上，一手緊緊捏著李秋雁的衣服，另一只手舉著空空的書包為他擋著細雨，她帶著笑意叫道：

“看見了嘛？幸福里小區！”

“哦！原來是那里！”

李秋雁用力地把住車頭，在度過了最后幾個凹凸不平的地磚帶來的顛簸之后，順利地來到了幸福里小區門前平緩的路段。

叮鈴。

他撥了撥車鈴，緩緩減慢速度，停在小區的大門口，回頭叫道：

“胡同學，到啦！”

“謝謝秋雁～”

胡新亭松開剛才因為顛簸而下意識抱住的李秋雁的腰，輕盈地跳下后座，臉蛋紅撲撲地對著李秋雁說道：

“你也快回家吧，等會兒雨下大了就不好了。”

“好嘞。”李秋雁摸了摸自己有些潮濕的頭發，點了點頭，便踩動踏板往回騎去。

“回去記得吹干頭發！”胡新亭站在原地用力地揮了揮手，大聲叫道：

“秋雁晚安！”

“晚安胡同學……哎我去！”

重新駛上破舊道路的李秋雁一個沒注意被空洞的地磚濺了一褲腳的水，他有些無奈地嘆息了一聲，在漸漸遠去的胡新亭的笑聲中，越過拐角，朝著自家小區騎去。

兩分鐘后，他在一個不算狹窄的巷口前停下單車，看了一眼漆黑的天色下昏暗的「安居小區」門牌，在吱呀聲中開鐵門，把單車推往自家單元樓的樓下。

這一片老城區附近的小區很多，內部路也基本都是只能容納一輛車開過的小路，不過好在，琴行倒是在這一片內部路的最外圍，有公交車站，人流量也更多，所以之前在招生演出時，倒也還算熱鬧。

咔！

李秋雁鎖好單車，一邊往樓上走去，一邊從身上解下輕飄飄的書包，高中生的書大多都放在學校，這對騎單車的他來說倒是件好事。

畢竟這樣，他就能每天順路搭胡新亭回家了。

李秋雁打開房門，從書包里面拿出了為了防止沾濕而取下的圍巾，搭在了邊柜上，接著坐在琴凳上，從書包里再度摸出了一本方才路過便利店時購買的《鋼琴周》，饒有興趣地翻了開來。

他還是第一次看這本周刊，雖然主要是為了看小高的稿子，但看著封面那夸張的鋼琴圖片，一時間還真有些好奇。

李秋雁翻開了第一頁，剛掃了一眼，頓時大吃一驚。

「雅馬哈暫時退出華國市場：國產琴企的勝利？」

“真的假的……”

他連忙細看了一番，最后哭笑不得地發現不過是雅馬哈和華國中州的總代理合約到期，而今年的新款鋼琴尚未找到合適的直營點，所以夏天以前，新款式都不會在華國開售。

整篇文章充滿了蒸蒸日上的贏家氣氛，然而就算是總代理合約一事，看起來好像也不是那么確鑿，只是撰稿人捕風捉影的猜想罷了。

李秋雁有些無語地嘆了口氣，吐槽道：

“怪不得這些周刊的風評一直都不怎么樣……”

他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繼續往下看去。

第二篇，「著名鋼琴家炮轟當今賽事：馬拉火車的落后道路！」，第三篇，「據傳今年國際賽事將延期舉行：華國演奏者后繼無人？」……

都是些吸引眼球的文章和標題，其中好多篇都已經是第三第四次發布后續報道了，看來關注度都是非常高的。

李秋雁翻了好一會兒，才從一個犄角旮旯的次級板塊里看到撰稿人為高筑的文章「平凡藝術人生」。

“看來小高最后還是按照原來的想法發布了稿子……”

在迅速地閱讀完之后，李秋雁翻到周刊底頁，拿出手機掃了一下「稿件關注度」的二維碼，打開了當周的各個稿件的關注度頁面。

這個關注度，簡單來說，就是讀者在看完當前稿件之后，倘若還想要知道后續，便可以在這個網站上進行“催更”，關注度越高，相應的欄目便越有可能持續進行后續報道，甚至進行進一步統籌撰改、加入《鋼琴月》的月刊稿件中。

而關注度低的，欄目就很可能只試刊一期便被砍掉了，這很殘酷，對于辛苦籌備欄目的撰稿人來說，基本都是非常慘烈的打擊。

星期一已經基本結束，這本周刊的各個稿件也已經可以看出關注度的趨勢了，李秋雁默念著「平凡藝術人生」的序號，搜到了相應文章的關注度。

「文章編號21-平凡藝術人生：當前關注度0%」

“0%……嗎？”

李秋雁有些默然地嘆了口氣，這意味著每一百個投選關注文章的用戶里，連一個關注這篇文章的人都沒有，雖然這個星期才剛開始，但基本已經相當于宣判了死刑了。

他默默地點了個關注，點開撰稿人頁面，看了一眼小高過去的稿件同樣慘淡的關注度，隨即退出了《鋼琴周》稿件關注度網站。

恐怕，小高苦悶的實習生涯，還要再持續很久。

李秋雁心想，這大概會很難熬。

他搖了搖頭，掀開琴蓋，開始練習肖邦的各首練習曲。

據音樂社的成員們所說，海貓最擅長的其實就是鋼琴，因此，即使只是一位年輕的學生鋼琴家，他也打算全力以赴。

……

……

小高看著電腦屏幕上，屬于自己稿件的那巨大的0%字樣，睜著干澀的眼睛，心中再度生起一絲對自己的懷疑。

難道，他就真的只能順應這個媒體時代的浪潮嗎？

熱度、爆點、節奏、話題性、反轉……

他想寫的東西，難道脫離了這些真的就無以為繼了嗎？

小高捏著自己的派克寶珠筆，低頭看向才寫了個開頭的「平凡藝術人生」第二節，努力地將筆尖搭在了紙上，卻似乎忽然感覺到一陣手軟。

他不知道他想選擇的道路究竟是否正確，沒有人關注，也就沒有人評判。

人生，究竟還要堅持多久，才能贏得屬于自己的一絲曙光呢？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戴上耳機，打開了李秋雁古早時代的演奏音頻。

青春，有時候就是很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