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課。
李秋雁趴在桌上,情不自禁地嘆息了一聲。
開學第一天的第三節連堂課,真是讓人痛苦。
闊別了一個寒假的課堂,回來了,都回來了!
平心而論,他的英語還是很好的,畢竟從小看譜就要背諸如“legato”連奏、“trill”顫音、“staccato”跳音等單詞,雖然大部分都不是英文,但也培養了他對英語的一絲語感。
當然,主要還是他父親從他小學開始就經常給他上英語課,說什么將來會用到的之類的話……
李秋雁搖了搖頭,用手掌托住下巴,微微朝著窗外看去。
操場上,有個不知名的班級正在上體育課,大概是此刻差不多做完了主要的內容,已經有一些學生跑到籃球場打起籃球來了。
籃球落地的砰砰聲即使隔了這么遠也清晰可聞,李秋雁還記得,在他剛上高中的艱苦日子里,這樣的聲音就時常在他午睡的夢里響起。
倒很像小時候練琴練到睡著后,在夢里響起的節拍器的聲音。
說起來,有很多聲音都會讓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莫非聲音也是一種回憶過去的方式?
但聲音畢竟不像視覺的記憶那樣深刻,或許他以前的觀眾,此刻對他的琴聲的記憶,也早已模糊了。
想到這里,李秋雁不禁想起中午在音樂活動室的窗外,胡新亭對他發出的那句邀請。
坦白說,他對參加音樂社團活動之類的事情興趣不大,畢竟虔城一中的學生們大概率都不是專業的,即使在這種社團活動里花費大半年時間,估計也沒法對演奏技巧產生什么幫助。
不過胡新亭卻說,音樂不只是音樂家的事,或者說,音樂家的事,也不是只有音樂。
面對金句大師胡新亭的重要講話,李秋雁雖然沒怎么想明白,但也覺得很有道理。
總之就是答應了,鬼迷心竅的,唉。
李秋雁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低頭看向桌上的英語書,忽然注意到邊上的胡新亭正趴在桌上側著腦袋盯著自己。
“怎,怎么了嘛?”他忍不住小聲問道。
胡新亭眨了眨眼,指了指兩人的桌子中間的空隙,比著口型說道:
“不太習慣。”
“哦……”
李秋雁撓了撓頭,看向了那道差不多二十多厘米的間隔。
為了防止學生們之間上課交頭接耳,他們班采用了單人單桌的形式,本來上午胡新亭還沒有領到新書的時候他們的桌子是拼起來的,但現在既然拿到了新書,自然也就分隔開來了。
拼桌也才一個上午,怎么這么快就不習慣了?
他有些不太理解,正想安撫一下胡新亭,忽然發現她撕下了一頁草稿紙,在上面寫寫畫畫之后,又開始不知道在折些什么東西了。
這家伙,在干嘛啊?
李秋雁小心翼翼地看了老師一眼,發現正在朗讀完形填空語句的英語老師似乎在沉醉于自己的老米字旗口音無法自拔,他頓時松了口氣,輕輕地戳了戳胡新亭的肩膀,問道:
“你在折什么呢?”
“噓。”胡新亭豎起手指抵在嘴唇前,頗為神秘地看了他一眼,又開始繼續折紙了。
“……”
李秋雁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來都來了,干脆看完她在干什么再回去看書好了。
不多時,胡新亭便折好了一根長條形的東西,她比了比兩張桌子之間的間隔,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隨即偷偷把桌子挪近了幾厘米,才滿意地把那長條形的折紙搭在了兩張桌子中間。
“咦?”
李秋雁低下頭,端詳了片刻這兩端有著叉開的三角形底座的玩意,沉思了十幾秒,忽然明悟:
原來這是座橋!
他無奈又好笑地看了胡新亭一眼,卻發現她又開始折紙了。
不就是隔了二十厘米的空隙嘛,還折個橋來把這兩張桌子連上。
原來她也有這樣幼稚的時候。
不過,他也終于看到了少女之前在紙上寫寫畫畫的內容,原來是一個小節的音符,上面寫著“in tempo”保持原速,而下面則畫了個形似大于號的符號,也就是漸弱符號。
“So re mi re……”
李秋雁默唱了片刻這上面的音符,忽然一愣,發現這是肖邦的「c小調回旋曲-Op.1」,因為是肖邦的第一首發表的作品,所以李秋雁的印象還挺深刻的。
畫個橋也就算了,還畫一段音符裝飾,這家伙……
有點可愛。
李秋雁輕咳了一聲,忽然發現胡新亭手中已經拿起了一個紙折的火柴人,上面還寫了個“胡”字。
眼看著她把火柴人放在了橋上,李秋雁頓時啞然失笑,這是什么過家家游戲啊喂!
太可愛了吧?
少女又再度開始搓第二個火柴人,李秋雁一看,便猜到她要折個代表自己的火柴人也放在橋上。
好吧好吧,火柴人呆在一起也行,省得她說什么“不習慣”……
想到這里,李秋雁也撕下一張紙,打算自己來搓這個火柴人。
畢竟英語課沒什么太難的地方,陪少女一起折紙可比聽老師不停地重復介詞助詞用法好玩多了。
聽到撕下紙張的聲音,胡新亭有些驚訝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也學著她一樣在折紙的李秋雁,眨了眨眼,看了眼手中已經搓好的火柴人,徑直塞入了口袋。
“我去,折紙怎么這么難啊……”
李秋雁花了三四分鐘,才滿頭大汗地搓出來一只火柴人,并在火柴人的胸口寫上了“李”字。
“呼……”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略帶尷尬地看向胡新亭,卻發現她正捧著臉蛋盯著他,見他看來,便十分乖巧地露出了一個盈盈的笑容。
這次她倒是沒有爭搶了……
李秋雁擦了擦汗,伸出手,便準備把火柴人放在橋上的胡新亭旁邊。
只要這樣,她應該就滿意了……不對,等等!
李秋雁動作一滯,額頭上瞬間冒出一滴冷汗。
是少女畫的那段音符有問題嗎,那段音符……
不,不是音符!
英語老師對閱讀理解單詞選項的朗讀聲傳入李秋雁的耳中,他瞬間睜大了眼睛,無數與音樂有關的術語浮現在了腦海之中。
這是一個小節,小節的英文是“bar”,在這屬于樂曲中段的小節里,胡新亭多此一舉地寫了“in tempo”……
在這句規定拍速的英文下面,便是肖邦的第一首回旋曲,回旋曲的英文是“rondo”,至于最下方,則是描述著漸弱的符號,而漸弱,則是“decrescendo”!
把這四個英文的首字母連起來,b-i-r-d,便是“bird”……
李秋雁看著手中的火柴人即將著陸的橋,一滴汗頓時順著臉頰滑落。
鳥,橋,那不就是鵲橋嗎?!
他咽了口唾沫,看向重新趴在桌子上側頭看向自己的胡新亭,她眼角彎起,露出了一個十足可愛的笑臉。
大、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可惡的胡新亭……
李秋雁手指微微顫抖,艱難地把自己的火柴人放在了胡新亭的火柴人身邊,隨即悻悻地抹了把臉,不敢再看身邊的少女,老老實實地低下頭,開始閱讀下一道英語題。
“Lihua wants to write a letter……”
可惜李秋雁沒有抬頭,因此他也就沒有發現,少女那緩緩變紅的臉蛋上,難得一見的害羞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