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寒，一朵雪花被風吹進來。蘇令儀伸手推開窗子，窗欞上積滿了雪。一股寒意撲面而來，她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大氅。

眼下大雪封山，原本寂靜的云來寺更顯冷清。雪花紛飛，蘇令儀伸出一只手去接，腿上卻驟然傳來一陣疼痛感。

凝露一進來看見蘇令儀彎腰扶著膝蓋蹙眉的模樣也是大驚，連忙關上窗戶。

“女郎，您身子骨弱腿上又有舊疾，怎么還能站在窗邊吹冷風呢？”凝露又氣又急。

蘇令儀笑著安慰了她幾句，目光卻有些深遠。

凝露倒了一杯熱茶遞到蘇令儀手里，熱氣氤氳模糊雙眼。

她記得那天她剛從家中私塾那兒偷聽先生講課回來，又餓的不行。廚房里飄出來的香味兒好像能勾人魂魄似的，把她勾去了。

廚房里的廚子坐在灶前唉聲嘆氣，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身邊人聊著。

“唉！宋姨娘最近胃口不好，這個月廚房的菜譜都換了好幾回了！再這么折騰下去，誰能扛得住啊？”

另一個接話，“是啊，大冷的天要吃鱸魚！湖里結的冰都能當床睡了，上哪兒撈魚去？！”

胃口不好，宋姨娘生病了嗎？

“來搭把手，一起抬出去。”

令一個人起身，兩人一起合力將一個裝水的木桶抬了出去。

蘇小荷趁機溜進去，用帕子包了兩塊蓮藕雞然后趕緊溜出去。

那兩人回來后，其中一人掀開鍋蓋撓了撓頭疑惑道，“你最近擺盤的手藝可是越來越不行了？”

另一個人走過來看了一眼，笑笑沒說話。

回到西苑后，蘇小荷小心翼翼地拆開帕子，拿出一塊來，“喏，你的。”

春麗接過后就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小姐，我們總是這樣偷拿東西吃萬一哪天被發現了怎么辦？”

蘇小荷看了一眼春麗恨不得狼吞虎咽的樣子，輕聲說，“被抓到可能會被打死，可不吃東西的話我們現在就要被餓死了。”

春麗吃東西的動作微微一頓，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有些食不下咽。

夜幕降臨，蘇小荷輕手輕腳下了床，帶上了花園里的鐵鍬來到了府里的冰湖旁邊。

她夏天的時候見到過里面有魚，冬天應該也是有的吧？

她特地挑了一處冰沒那么厚的，用鐵鍬一下又一下地鏟著。

天太黑，她又是偷摸來的，根本不敢弄出太大動靜！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叫她鑿出一個洞來！

蘇小荷在洞口前探頭往里面看，像看看里面有沒有魚來著。結果一個不小心整個人差點沒掉進去！

春麗肚子里的饞蟲被餓醒，本想起身去廚房看看，結果沒想到看到了自家小姐！

一路跟過來看到小姐在冰湖旁差點沒摔進去！當即眼疾手快拽住了她的腳踝，將人從冰湖里拉出來。

蘇小荷的半邊身子都濕透了，這么冷的天她的頭發還在往下滴著水，但她揚起了大大的小臉。

“快看，我抓到魚了！”一片黑暗中她的眼睛亮的嚇人，以至于很多年后春麗再回想起來，也還清楚地記得小姑娘臉上奪目的神采！

蘇令儀放下茶杯，凝露抱來一床小毯子蓋在她腿上，又幫她仔細按了按。

蘇令儀輕聲開口，“辛苦你了，凝露。”

“照顧好女郎是奴婢分內的事，不辛苦。”凝露笑著搖了搖頭。

蘇令儀不再言語，只是有些惋惜，惋惜那條魚。

那條魚最后也沒進到宋姨娘口中，蘇明月想吃桂花魚，那條魚就做成了桂花魚。

她不服去找蘇明月理論，結果被姨娘打了一巴掌。委屈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只是遲遲不肯落下來，她不想哭，尤其在蘇明月面前。

蘇明月像是看可憐蟲一樣的眼神更讓她覺得難堪。

最后她被宋姨娘罰跪，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三個時辰，此后膝蓋總是疼痛不斷。

那年她九歲。

早知道那條魚她就留著自己偷摸烤著吃了。

“大夫說了，女郎身子骨弱，還有腿上這毛病，可得好好將養著！”

“快要過年了，也不知道寺里能不能做點葷菜？等過幾天奴婢去后山小河里捉幾條魚來，燉成湯給您好好補補身體。我前些日子在后山的時候見到了，那兒的魚可肥了而且……”

“不要。”凝露正說的意興盎然卻突然被人打斷，有些不明所以。

“這么冷的天別再瞎折騰一場，而且我不愛吃魚。正所謂入鄉隨俗，寺里的齋飯我覺得挺合胃口的。而且祖母一日三餐尚且如此，我比祖母還嬌貴不成？”蘇令儀打趣說道。

“好了，你去忙吧，我這兒沒什么事兒了。”

凝露退下之后，蘇令儀才按了按自己的膝蓋，只是下手有些重，沒忍住痛呼一聲。

“嘶——”

蘇令儀按著膝蓋的手不斷用力，疼的滿頭大汗，面色發白。

“痛才好，痛才長記性……”蘇令儀眸子有些失神，嘴里喃喃道。

……

大年三十，家家戶戶張燈結彩。云來寺里依舊冷清，只是又有些不一樣。

“女郎，今日的齋飯倒是與往常的不一樣。”中午凝露端著齋飯喜氣洋洋說道。

蘇令儀失笑道，“要過年了，自然有些不一樣。對了，晚上不用把我的飯端過來了，我去祖母那兒。”

今日的齋飯比平時多加了一道菜，還多了一碗甜湯。

蘇令儀喝了一口甜湯，見凝露還盯著自己，不解道，“怎么了？”

凝露連忙搖頭，“沒怎么，只是覺得女郎有些不一樣了。”

“初見時只覺得女郎瘦弱不堪，面色發黃，可是一雙眼睛倒是水靈靈的讓人見之不忘。現在女郎就像脫胎換骨一般，弱柳扶風，眉目如畫。有時候奴婢甚至覺得就是全汴京翻過來，也找不出女郎這般姿容的。”

蘇令儀白嫩纖長的手指攪著湯匙，覺得有些恍惚。

突然，她覺得有什么東西碰了她的額頭，她抬眼只見老夫人拿筷子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

“祖母。”

“想什么呢，這么入神？看你沒事連字也不練了，天天往后山跑，莫不是為了此事？”

“不是。”蘇令儀連忙反駁，她沒想到老夫人連她老去后山的事都注意到了。

“是因為，凝露今日夸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