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音樂老師
- 暮色猙獰
- 十金戈
- 3775字
- 2025-03-19 14:34:41
公安局技術支隊的人到來的時候,司機劉宇已經嚇尿了。不用審黃璞也知道,人不是劉宇殺的,甚至運送尸體他都不知道。黃璞沒敢繼續詢問劉宇,他知道自己不太擅長這種復雜人際關系的心理對弈,他怕自己的語言藝術把劉宇嚇死。
帶隊的副支隊長吳德對劉宇恩威并用,沒兩分鐘就知道了這車煤矸石的來歷。他立刻帶人直撲劉宇交代出來的小煤窯。
一群警察正在徹底搜查小煤窯的當口,黃璞找到了吳德軍。
“德軍!是他干的。我肯定?!?
吳德軍的警銜是一級警司,要比黃璞的二級高一些??牲S璞卻一直對他沒用過敬語的稱呼。這也不完全因為黃璞不善于跟人溝通,是因為吳德軍的歲數要比他小一些。如果不是黃璞孤僻的性格,他早就跟吳德軍平起平坐了。
“誰干的?”
“那個專門殺紅衣女人的殺手?!?
“這事可不好亂講,沒調查清楚以前,說這話是要承擔后果的。再說了,現在下這個結論,對破案有啥意義?”
“他是連環殺手,為什么九年之后突然又開始殺人?我們應該把精力放在這九年上。”
“偵破方向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把手里的活干好吧!”
吳德軍對黃璞的態度向來也不怎么友好,不過黃璞倒是絲毫沒在乎過。但是這次他急了,
“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這不是信不信你的事情”
“那是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我沒有義務跟你匯報?!?
眼看二人要爭執起來,搜索的警察有了重大發現。在堆放煤矸石的場地上發現了一個女人用的錢包,里面還有身份證。身份證的主人是一所煤礦子弟小學的音樂老師——冷佩佩。
吳德軍也是從部隊到地方的,同樣出身軍旅,卻讓他比黃璞對等級觀念有著更深層次的理解。公務員體系跟部隊是一樣的——晉升通道是一根一維的直線。如果在目前的位置上錯了半點差錯,那么前途可能就永遠消失了。特別是今天,支隊長孫賀去了省里開會,他只是代行權力。這個時候不做不會出問題,如果做錯了,那就等于替上司頂鍋了。
找到冷佩佩身份證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他開始猶豫要不要立刻對死者家屬和社會關系展開走訪。好在孫賀支隊長明天一早就回來了,這個工作還是留給領導去安排吧。
可黃璞卻是一根筋地要破案,他立刻給孫賀打去了電話。聽到黃璞的判斷,孫賀沉默了良久,最后只說出了一句話。
“明早七點,盛世華府門口等我?!?
黃璞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他的媽媽躺在沙發上睡著,對面的電視機還沒有關。黃璞開門的聲音警醒了媽媽。
“回來了,我給你拿飯。”
“我吃過了?!?
“吃了就來個電話,每次都讓我白等?!?
“媽!我卡里有多少錢?”
“五萬七,咋了?”
“明天幫我取兩萬,有用?!?
“哦!”
媽媽一邊答應著,一邊睡眼惺忪地走進了臥室。黃璞推開了爸爸的房間,房間里只開著床頭的小燈,一股老人的氣味撲鼻而來。有人說那是臥床老人屎尿的味道,可黃璞卻不認同。黃璞坐到了父親身邊,父親雖然說不了話,但他卻凝視著黃璞,黃璞默契地起身,打開了窗戶,然后從床頭柜抽屜的夾縫中拿出了一包煙和打火機,他點燃了一只放在了爸爸的嘴邊,爸爸努力地吸了兩口,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黃璞轉頭看向了墻面,滿墻都是那個紅衣殺手的資料。這個殺手對他來說太特殊了,他們一家人二十多年的不幸都源自這個人,黃璞太渴望抓到他了。只有將這個罪魁禍首繩之以法,黃璞的人生才算是有了一個交代。多年來,黃璞一直在研究這個兇手,對于一個沒有任何業余愛好的警察來說,他的時間和精力足夠將現有的資料爛熟于心。這個家伙已經消失九年了。
黃璞的耳邊傳來了爸爸的咳嗽聲,他連忙將爸爸嘴上的煙拿了過來。他下意識地抽了一口,小屋暗淡的光線中,頓時布滿了寂寞的煙霧。
“爸!是他回來了。”
支隊長孫賀并不住在盛世華府,他約黃璞來這里見面,是因為公安局就在這里不遠處。他之所以要在上班前跟黃璞談談,則是他覺得紅衣殺手這個推斷后果太嚴重了。
黃璞早早的到了盛世華府門口,孫賀在七點鐘準時出現。二人什么都沒說,一前一后走進了一家早點鋪子。
“老板,來碗酸辣湯,一個燒餅。我們里邊聊?!?
孫賀點完了餐,徑直向里面的包間走去。老板急忙過來要攔住他。
“早餐不開包間……”
這是一家中等規模的飯店,做早餐的老板只是租用了早上的時間。而包間的使用則不在他的租賃合同之內。黃璞拿出了工作證,在老板面前晃了晃,老板就沒再說什么了。
黃璞拿了孫賀點的餐,來到了包間里。孫賀低頭吃了起來,感覺到碳水帶來的踏實感后,孫賀才開了腔。
“你確定是他干的?”
“確定!”
黃璞沒有抬頭,依然在吃著。孫賀打量著黃璞,心中思忖著。他在判斷黃璞的用意。他知道,多年來黃璞一直在研究這個兇手,他渴望抓到這個兇手。可連環殺人案的難度就在于作案的隨機性,無法通過死者的社會關系來尋找線索,而在這個兇手瘋狂作案的那個年代,所有的技術手段都十分匱乏。
孫賀認為,黃璞的判斷可能出于兩種動機,第一種,是基于他對這個兇手的了解,他的直覺感受到了什么。作為老刑警,孫賀知道那種感覺,雖然沒有證據,但是一個好警察的第六感往往十分準確。第二種可能,是黃璞太想破案了,他借機提出假設,用危言聳聽來調動隊里的資源來追查。
“他已經有九年沒作案了,陽泉的女子剛剛開始敢穿紅衣服。如果并案,街面上又得人心惶惶……”
黃璞向來心無旁騖,孫賀沒有把握能洞察他的內心。他強調了一句,希望黃璞給他更多的反應,好讓他來準確判斷。
“作案手法是一模一樣的,全身扎了九刀,是螺絲刀。只殺人,沒有劫財劫色?!?
黃璞說的沒錯,如果是其他的案件,這些相似之處足以進行并案了??蓪τ谶@個案子,孫賀心里有著極大的顧慮。紅衣殺手的陰霾這兩年才在陽泉消散,如果這個推斷成立,勢必會引起新一輪的恐慌,況且這個連環殺人魔至今還逍遙法外,這件事情也會直接導致公安局的信譽受損。所以他必須慎重。想到這,孫賀毅然起身。
“基本的調查還沒完成,現在做判斷還為時過早?!?
說完,孫賀走了出去付賬離開,不再理會黃璞。
孫賀的行為看似拂袖離去,可他并沒有任何的情緒需要表達。他了解黃璞,對于一個不會溝通的人,他完全可以不考慮溝通的形式和方法。很多時候,孫賀甚至很喜歡黃璞,跟他只需要說事,不需要做思想和心理的建設,想好就說,說完就走。從這個角度來說,跟吳德軍交流則要付出更多的成本。
上班以后,刑偵支隊開了碰頭會,吳德軍給孫賀做了報告,在會前,他特意查找了冷佩佩的信息,她的父母于昨天早上到派出所報了冷佩佩的失蹤。匯報完畢,吳德軍還談了談自己的看法,提議立刻對冷佩佩進行調查,爭取最快確認死者身份。不得不說,這是一場成功的匯報,即闡明了事實,又有他主動工作的結果,最后,還將一個常規的操作包裝得像濟世良方一樣建議給了領導。
孫賀沒有多加考慮,就安排黃璞和王金鵬去子弟小學走訪。讓黃璞去,是他擔心真的是紅衣殺手重出江湖,黃璞一定能第一時間察覺到蛛絲馬跡。讓王金鵬跟著,他是希望年輕人多學學黃璞的直率。如果隊里再多一個吳德軍,那日常工作就成了宮斗大戲了。
黃璞在去學校的路上順道回了家,他媽媽一大早就從銀行替他取出了兩萬塊錢。拿上了錢,黃璞和王金鵬直奔了學校。在門口的教師照片墻上,黃璞一眼就認出了冷佩佩,她笑得陽光燦爛,宛若夏花。
“冷佩佩是零四年分配到我們學校的,師范學院畢業,業務能力很強。去年全礦藝術節,她給劉礦長寫的一首詩配了樂,她唱了以后得了一等獎。最近,她還組建了一個學生樂隊?!?
驚愕之后,校長一邊吹著茶缸里的茶葉末,一邊語氣平和地說著。從他的肢體語言中,黃璞能感覺到這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并沒有什么傷感。
“她平時跟什么人有矛盾嗎?”
王金鵬跟著黃璞有一段日子了,這種常規的問題他無需征求黃璞的眼色便可以直接拋出。這非但不是對老同志的不敬,對于黃璞而言,這簡直是他求之不得的。
校長想了想,還是決定轉身把門關上。
“我可不是背后說閑話,也就是配合你們調查,爭取早日破案。”
一般聽到這種開場白,那么接下來肯定就是要說閑話了。
“她這個人年紀不大,可世故得很。有些勢利眼。就說組建這個樂隊,專門挑那些父母是中層干部以上的孩子,很多家長都不服氣,公布名單那一天,好多家長來學校鬧事,還有人給教育局打了電話?!?
當王金鵬詢問哪些家長跟冷佩佩發生了矛盾時,校長卻閉口不談了。只是說他也不了解。
黃璞和王金鵬來到了學校的禮堂,學生樂隊正在這里排練。組織的老師也是教音樂的,校長說她應該對冷佩佩的情況比較了解。
黃璞走進禮堂的時候,學生們正在演奏著一個曲子。聽起來十分抒情,讓人的心態很平和。指揮老師聽明白黃璞和王金鵬的來意,當即拿出了手機,播放了一段兩周前的錄像。錄像里,一個家長正因為孩子落選樂隊的事情跟冷佩佩爭吵,情緒激動到無法控制,甚至還要動手打冷佩佩。多虧了其他老師及時拉開了。
“這個人是誰?”
“他是二年三班李玥的爸爸,叫李國興?!?
黃璞仔細地反復看著視頻,他在用所有的小宇宙感覺著畫面中的李國興,感覺他是不是自己整天研究琢磨的那個人。王金鵬等了五六分鐘,有些不耐煩。
“要不要傳喚一下?”
黃璞這才將手機還給了老師。他并沒有王金鵬那么急切,他向老師要了一份樂隊的初選名單,讓老師標注出哪些孩子是被冷佩佩淘汰的。然后又讓老師將李國興和冷佩佩沖突的視頻拷給他一份。這才結束這次走訪。
離開禮堂的時候,黃璞實在忍不住問了老師,臺上的學生們演奏的是什么曲子。
“好大一棵樹,我們準備在冷老師追思會上演奏的?!?
這是十分鐘前接到了校長的電話后,老師們決定立刻開始演練的。每個個體生命的意義,可能就在于服務其他個體吧!即便是被謀殺了,冷佩佩也給樂隊的老師和學生們貢獻了一個表演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