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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別偷狗啊,老鐵

八月的風,不驕不躁,溫柔怡人。

它吹散了屬于夏季的燥熱,裹挾著水霧,沁人肺腑,給向榮之態的村莊送去清涼。

這座村莊名為張家村,依山傍水。它的西部是盤亙綿延的高山,山峰聳立,綠植蔓延,地勢險峻;北部是碧水微瀾的長河,清波依依,水質清然,雖說一望無際,但在岸邊依稀能夠看見另一面的茂盛繁榮的油菜花田。每到八月,河面上微波泛泛,數不清的小舟在上方漂泊,無數鳥類翱翔盤旋在湛藍天空,有機會還會看見山鷹展翅,極為壯觀。

但就是這樣美如畫的村莊,對外出路頗為單調。張家村西靠山、北臨海,理論上只有東南兩方才能通行,只可惜即使路子這樣匱乏,南面的路仍是一條死路。那里雜草叢生,樹木枯朽,時常溜竄野物,政府尚未有能力開發,所以能通人的便只有東側一道。今年,上頭撥金給村里整修出一條水泥道路,不至于每次夏季瓢潑大雨時泥土地里都是坑坑洼洼,壓根站不住腳,走兩步腳就變成了鐵,被泥地蓄意吸住,抬起來時鞋子早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是,即便規矩上的路只有一條,仍有不少人愿打破這層規矩,去尋求刺激,爬上西部翻山越嶺,或是跳上小舟橫跨江河。每當玉米苗躥得比人高時,外地游客就會利用這一點來遮擋自己爬山的行為,但成功到頂的沒有一個人。先不說山勢陡峭嚴峻,單憑山腳下養活的人家太多,一旦發現就會被其大聲呵斥,嚴重者會交村警處置,此地永久禁止旅行。

漸漸地,爬山的人就少了,河邊上的無垠綠原人數日趨漸增,游客都愛在夏季躺在上面,仰面看著眼前巋然不動的高山,似乎里面藏著令人好奇的秘密。這片綠原不僅是人類的暫居地,也是村里小動物的必經地,在日照金山,晨光照常升起時,翠綠菁菁的草地被光輕撫,鮮無人跡的嬌綠上總會出現一兩抹白色的痕跡。

“咩咩,回家吃飯了。”

一只細黃的胳膊從草綠色中抬起,靈動的食指上轉著一頂手工編織的草帽。沒幾秒,編織帽被她甩飛,少女鯉魚打挺,麻溜地從平躺的地方站起,繼而彎腰撿起,一把扣在自己的頭上。抬頭的一剎那,她的目光與日光交匯,璀璨如珍珠,驀然發亮。她笑著,右臉頰有一顆深深的酒窩,兩個麻花辮一前一后地落在那件無袖簡單的白花連衣裙上。

“我知道啦,小老頭兒!”她在空中擺手,對著剛才聲音的源頭大喊。隨后,她扭頭,前后擺動手臂,“嘿,小家伙們,我們要回家了!”

兩只小羊倏地昂首,撒丫子地朝著目標沖去。

女孩兒跑到小老頭身邊,親昵地挽住他細瘦的胳膊。小老頭是她的爺爺,已到了古來稀的年紀。別看他年歲高,體格卻十分硬朗,時常出現在村里的角落,農忙時節更是少不了他。而小姑娘呢,現已成年,看上去倒像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她神態稚氣,臉頰稍圓,相貌還說得過去,只是身材瘦弱苗條,皮膚微黃,像野地里的小麥,留給人缺營養的印象。

她家在村里的位置較偏僻,屋子后面就是正在開荒的田地,再往北就是汪洋長河。房屋坐落的地方離草地距離不遠,走幾分鐘也便到了。

回到家,小姑娘熟練地把兩只羊拴入草棚,順便從麻袋里抓出一把干草撒在料槽里。爺爺就在屋檐下看著,笑瞇瞇地說:“剛出去吃了,餓不著的。倒是你,再不吃,飯就涼了。”

“什么啊,”小姑娘甩著辮子,一步一解釋,“它們吃起來很著急,一定是沒吃飽。”

老人家和藹地瞧著近前與自己差不多齊平的孩子,憐愛地捋著她的麻花尾:“哦,他們沒吃飽。那你呢,你吃飽了嗎?”

“我都沒吃又怎么會吃飽!”她雙手撫肚,像小狗一樣嗅著屋子內飄溢的飯香,在肚子發出第一聲鳴叫時,眉眼彎彎,不好意思地扭頭傻笑,“這下是真的餓慘了。”

“餓成這個樣子,你那張小嘴還忍不住叭叭叭,”爺爺把臉一拉,佯裝兇巴巴地盯著孫女恬靜姣好的面龐,又忍俊不禁起來,“快進屋收拾碗筷兒吃飯了。”

祖孫二人的一日三餐不比別人復雜,相反,格外簡單。尤其是早餐,面條是隔三岔五就會被端上桌的,芥菜疙瘩的身影也會常見,食用雞蛋的數量則取決于家雞產蛋的頻率。

飯后,爺爺把剩菜剩飯全都倒進塑料袋里,拖著涼拖出了屋門。

要論家庭的龐大,村里無人能及她家。只因這所院子里不僅僅生活著她和爺爺,除去兩只小羊之外還有兩三只流浪貓狗。在她家里,動物也是家庭的一部分。

做飯的任務交給爺爺,刷盤洗碗的活兒自然就是她干。在擦干手上的水漬后,她哼著歌走出廚房,余光瞥見一抹倩影,轉頭定睛一瞧,驚喜的她立馬像陣風似的飛奔過去。

“張微兮你就是一個大混蛋!”

猛地一個熊抱,她像八爪魚似的粘在另一個姑娘身上,用力之深讓后者五官都扭曲了。

被喚作張微兮的姑娘狠勁地戳著懷中人的腦門:“剛見面就謀殺我啊,張宛央你想死!”

張宛央松手,捂著腦殼含糊不清地哀號著:“你手勁兒這么大,不會又長壯了吧?”

“拐彎抹角也就算了,你竟然直言不諱地說我胖,我看你就是皮癢了!”

兩人在狹窄的屋子里竄來竄去,最后是張宛央舉上白旗,癱軟在連椅上才“停戰”。

她扭頭看向面無表情的張微兮,心想這姑娘又變漂亮了。

張微兮是張宛央在張家村里唯一的朋友。她人長得大氣又秀麗,身材勻稱,天然的口唇色襯得臉頰圓潤飽滿。自上大學后,她那一頭長直黑發變成了微卷的黃棕燙發,頎長的身姿總會有五顏六色的小包點綴,遠遠望去可謂是亭亭玉立。她的漂亮是村里其他姑娘所不具備的,在這種相對落后的地方,想漂亮就得有著經濟的支撐。所以她家是村里頂好的人家,追其原因,主要是因為她那遠嫁而來的母親。

張微兮的母親是城里人,家庭條件相當不錯,嫁給她父親算為下嫁。村里人和城市人,在當時那個年代,多少是天差地別,娘家人死活不同意她母親下嫁,她母親也是鐵了心愿意跟著她父親。作為獨女,為人父母自是見不得受委屈,在女兒一哭二鬧三上吊后,最終妥協同意了,往后又擔心她在婆家受委屈,隔三岔五就會捎著錢財來張家村探望。

也算是她母親慧眼識珠挑了個好人家,其家人想象的婚后災難并未發生,反而小兩口的日子過得令人羨煞。張微兮的父親是個好人,在村里出了名的有擔當、有責任以及守本分,婚后也是個好丈夫,從而又添了一個疼媳婦的好名聲。

就是在這樣的家庭環境里,張微兮被培養成一個活潑開朗、熱情大方的姑娘。每當見她放假歸村,村里人都想著當紅娘替她牽紅線,線頭的對象也不是旁人,大都是自家的親戚,或者有兒子的自然是就多說兒子的好,想著把張微兮留下。

先不說張微兮出去這么些年,眼光如何變得寬廣。就現在而言,她的母親不希望孩子再留在村里。今時不同往日,往年人的淳樸現在早也不見,人的身上都多了一份勢利,尤其是越窮的地方,他們身上的貪婪就越發遮蓋不住。張微兮母親的意思是希望女兒在外讀完書后,能夠定居城市,到時候她的外婆會幫襯著她,讓其在那邊定居安家。

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些時候,張微兮突然傾身把張宛央拉到自己跟前,擰著眉頭,自上而下地打量幾遍,見她越發瘦得皮包骨,冷聲埋怨道:“我說張宛央,你瞧瞧你這個身板兒,我之前給你買的營養品都吃狗肚子里面去了是吧?”

“你管我?”張宛央甩開她,瞪大雙眸對她指手畫腳。

從小到大,她們兩個就是這樣鬧的,兩人宛若親生姐妹,在一起開玩笑的時候也不會顧及哪句話、哪個動作令對方不快,從而小心拘泥,沒一點兒生氣。

“爺爺年紀那么大了,我不管你誰管你?”張微兮環顧四周,轉正時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在張宛央曾經被戳的腦門上,“清醒點兒吧,我的小姑娘,女兒家就得要富養!”

回想這幾年來,張微兮總會在回村的時候就給她帶一些補品,就連她的父母也時不時來這邊看幾眼,憨厚的臉皮在多次善舉下早就該磨得薄如蟬翼了。

“哎呀,你可就別管我了,我隨便吃點兒喝點兒就可以,總歸餓不死。你千萬別再為我破費了,要不爺爺看見又要啰哩啰嗦你把我當閨女養著!”張宛央吐吐舌頭。

“當女兒養就當女兒養,我又不是養不起你。總之這件事你必須得聽我的!”

見她如此疾言厲色,張宛央倒有些恍惚。她從小就是跟著爺爺長大的,父親墜河早逝,母親改嫁離開村莊,小時候鄉里鄉親還會照顧一下她,但隨著年齡的漸增,好像所有人都忘記這里還生活著一對苦命的爺孫,他們漸漸被村莊給拋棄。

不過幸而,她還有朋友。

張微兮觀察到張宛央蔫蔫的神態,意識到自己施威的語氣,忙不迭地轉移話題:“好了,先不談這些了,我好容易回來一次。這次我學校里有志愿活動,可能明兒幾天就要趕回去,與你挺長一段日子沒見了,村莊也陌生了不少,和我出去走走唄。”

張宛央道:“好啊,這片地我最熟了。”

要說誰最熟悉這片土地,那必定是張宛央。她從小養在爺爺身邊,沒念過幾年書,在遭遇家庭變故后就輟學在家,身邊除去張微兮便沒有其他朋友,有的也只是小動物的陪伴。偶爾無聊她就會四處閑逛,村莊里里外外都遍布著她的腳印。

兩人拉著手,張宛央在前,張微兮在后,朝著北面的河流走去。今天那片河水出奇的熱鬧,前來游玩的人如蟻群一般散布在四處,新架起的船帆早就坐滿了人。河對岸,隱隱約約的黃花地在風中飄曳,聽張微兮說那邊新成立一個度假區,從東面的大道上往北駛去就會發現,那里有成群結隊的人在一起吃喝玩樂,好不快活。

張宛央見識少,親眼見不到那邊的場景,想象也貧乏,構思不出張微兮所描述的地方到底是多么的繁盛漂亮,只知道那邊肯定有著漫天飛舞的蝴蝶,和芬芳怡人的花香。

突然,張微兮停住腳步,張宛央被她的舉動拉了回去。

“怎么了?”張宛央回頭看她。

張微兮愁眉苦臉:“央央,我帶你出去看看好不好?我們一起走出這里。”

現在大概八點,驕陽早已高懸,好在有風,耀在臉上的光也不至于火辣辣的疼。張宛央松開張微兮的手,孩子氣似的張開雙臂,在感受著微風的輕拂下,繼而又抱住了她:“你知道的,我沒學問,就算走出去也是沒用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出這讓人聽起來有多么的消極。

“但是你可以學啊,”張微兮后仰,垂眸看著她的眼,“一會兒我回家把所有的課本給你拿來,雖然新教材都改版了,但起碼知識內核還在,你閑來無事可以看一看。”

張宛央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好朋友有些不悅,于是更加討好地摟住她。張微兮是要比她高一頭的,她想碰脖子的心思只能被迫改為摟腰:“我怎么樣都無所謂呀,只要你在外面好好發展,功成名就,還記得回來看看我,我不出去都是可以的呀。我的好朋友,你要記得,你是我的第二雙眼睛。你過得好,我就過得好。”

“肉麻。”張微兮愣了一會兒,才總結兩個字。她知道說不過張宛央的各種道理,索性不愿再糾結這些白惹自己生氣的話。

拋開這個話題,兩人重歸于好。張微兮敞開心懷和張宛央講述著外面發生的一切,張宛央則依偎著她,坐在早晨躺過的那片草地里,彼此說著笑。

“你知道嗎,今年跑來我家的那只小狗它生小狗崽啦!”張宛央笑道,“你要看嗎?”

“我小時候最喜歡小狗了,但——唉唉!”話還沒說完,張微兮就看著張宛央像一只狡黠的兔子似的“咻”地沖了出去,沒兩三步就越跑越遠,“跟只猴子似的不穩重,沒聽出來我說的是‘小時候’嘛……”

張宛央回家時,爺爺并不在家,連同草棚里的兩小只也消失不見。她跑到廁所附近圍起的墻磚內,挑選出一只記憶中張微兮喜歡的顏色的小狗崽,一跳兩蹦地返回原地。

可還沒到初始地,她就聽見有人喊抓小偷,明顯是張微兮的聲音。

這時間草地上空曠得很,鮮少有人經過,只有河面上游樂的人聽到這聲,瞬間朝聲源扭頭看去。張宛央一眼鎖定那你追我趕的兩人,二話不說抱著狗就朝前面的人奔去。

“央央,堵住他,別讓他跑了!”

一個高瘦的男生手里拎著一個紫色的東西,正向他這邊跑來。張宛央抄近道截住那人,不容多想就抱著狗撲過去,抬腿又是對著他一腳踹,在絆倒他后就要伸手去抓他。甫一手伸在半空,男生旋即轉頭,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清秀俊氣的臉。張宛央心一怔,懷中的小狗驀地落在地上,男生借機反握住她的手,待她回神早被那人牽制后甩開,人也跑沒了影。

腳邊的小狗因為墜地而嗷嗷直叫,張宛央卻站在原地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像夢一樣,她甚至沒有在夢里見過那樣漂亮的男生,比張微兮都漂亮。

小狗被身邊人撿起來,委屈的它埋在氣喘吁吁的女孩懷中哼唧。張微兮用肩膀頂了她一下,才將她游離失散的魂魄湊齊:“沒受傷吧?還有你發什么呆啊,他把你嚇傻了啊?”

“不是,”張宛央不敢直視張微兮,卻敢說真話,“那個人他長得真好看。”

“張宛央,你真沒出息!”張微兮指著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部,“那是小偷!”

張宛央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錯誤的,于是蹙眉看向好朋友:“對不起,沒抓到他。”

瞧著她瞬間擰成山川一張張皺巴巴的哭臉,張微兮頓時笑出聲:“別皺眉,真丑。”

“那還不是因為你的破包!”張宛央拍拍自己的手腕,從張微兮懷中奪出已平穩心情的小狗,噘嘴惱怒著,“差點兒把它摔死,那樣的話你得陪我狗!”

張微兮順著她:“嗯,我陪你狗。”

聽她這么說,張宛央還算被取悅到,面無表情地瞟著她:“喂,包里有貴重的東西嗎?”

“我想想,”張微兮說,“我特殊時期嘛,就拿了點兒衛生紙和姨媽巾,好像沒別的了。哦對,還有兩塊錢,我方便坐過路車用的!”

張宛央:“……那你喊得這么激動干嘛,你見鬼了啊?”

張微兮戀戀不舍道:“主要我那個包是新的,一百多呢,我有點兒不舍得。”

——

周圍一片寂靜。

而在南面的某一處雜草中,男生看著包里的女性用品和兩個鋼镚兒,無奈地取出兩元錢,把包合上后拿著離開了。

——

這邊,為了深表歉意,張微兮主動領養這只小狗,只是她因為上學而耽誤收養,又加上這只狗崽實在太小,就暫且寄養在原處,等寒假回家后她再來領取。

張宛央對她的想法給予肯定:“那好啊,到時候我把它養得白白胖胖的,你可得認得它。”

“還說我呢,到時候我回來你可別養出感情不愿意給我了。”張微兮彈給她一個腦瓜嘣。

臨近家門口時,張宛央邀請她再進屋坐一會兒,張微兮對此婉拒。她現在是準大二生,論年齡是要比張宛央大一歲的,但精確到月份的話也不足一年。張家村做何事都以農歷為基準,最基本的過生日就是依據農歷月份。所以張宛央要是上學的話,她現在算是準大一。

“那你寒假記得來找我。”張宛央舉起手中的小狗。

送別了張微兮,張宛央就一個人抱著狗回家。此時烈日當空,接近晌午的天愈發炎熱,屋后的梧桐樹上逗留的蟬越發叫得快活。她的額頭汗涔涔的,胳膊上的薄汗沾有許多狗毛。

爺爺還未牽著羊歸家,整個天井里只充斥著蟬鳴聲。她徒手擦著臉頰上的細汗,瞟見羊棚那里掛著一把蒲扇,趕忙把小狗放在門口旁,拿著扇子坐在陰涼處來回扇動。

農村的天井里不會閑置,爺爺會在每年留一些種子種地。村里每家每戶都是這樣,農村小院里都會種一些瓜果蔬菜。雖說老百姓靠天吃飯,但總得自己在家留一手,不至于年成不好時糧食賣不著錢,沒錢趕一趟村東頭的集市而白白餓死。

她家門朝西,進門往東五、六米就是羊棚口,停在門口順著往北就是屋門。通往屋門口的路上鋪著一些碎石頭,早被踩得沒了棱角,兩邊就是菜地——東邊一塊是黃瓜藤和花生地,右邊一塊是絲瓜藤和南瓜蔓,兩者爬滿了墻。墻角那里還有一棵海棠樹,上面結滿海棠果,就像是綠蘋果一樣,是甜的。她有時會自己吃,有時還會扔給小羊吃。

張宛央透過飄忽不定的門簾看向屋內的老式鐘表,是要到吃中午飯的時候,爺爺卻還未回家,那就只能由她來想中午吃什么了。她是好養活的,從小沒有挑食的壞毛病,平時幾乎是爺爺做什么她就跟著吃什么。猶記的小時候也會任性,會因為飯菜不好吃、口饞零嘴而摔筷子摔碗表示抗議,過火之后又會覺得很對不起撫養她的老人家。

無父無母照顧的她是被爺爺親手拉大的,爺爺還沒有抱怨,她更是沒資格那么對他。小時候攀比心強,她確實會抱怨為什么要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里,每當爺爺聽到這些話,就會一個人躲起來偷偷抹淚,會覺得對不起她。他老人家會在看見他的孫女因吃到一口別人給的零食而露出歡喜的笑容時默默掉淚,口里經常含糊道:“她應該是個享福的孩子呀。”

她聽見過,就一直記得這句話。所以在長大后,看見爺爺還會露出之前那樣對她愧疚的表情后,她就會對他安慰道:“我是個享福的呀,這個家里唯一的小公主還會不享福嘛。”

等爺爺牽著羊回家的時候,張宛央已經把菜端上了桌。這次換她站在屋檐下,朝著拴羊繩的爺爺擺手,讓他趕緊洗手吃飯。那兩只小羊低著頭嗅著躺在地上休憩的小狗,會用沒角的頭調皮地頂弄狗肚皮。這兩小只還是張微兮的母親牽來的,本也是別人家給的,因為羊小肉質嫩而鮮美,就想讓他們宰掉下菜,但張母見不得血腥,就把它們轉手給了爺爺。

孫女給爺爺拿好碗筷,看著他用紙巾擦拭著滿頭大汗的額頭,好奇道:“你去哪了?”

“領著小羊見了世面,帶著它們去泛舟來著。河面上可真涼快兒,嗖嗖的冷風像過冬。”

“哪有這么夸張。”張宛央瞧見他臉上的欣喜,隨著皮膚褶皺波動,汗水像是打滑梯似的從他臉上流下,“不過我也不知道真假,我害怕掉水里淹死我就沒敢劃過船呢!”

“呸呸呸,你身子骨硬著呢,又說那些不吉利的話!”爺爺氣急,拿手輕拍著她的后背,“小孩子不要總說晦氣話,影響命運。還有啊,人家兮兮來家里也不留人家,讓人笑話。”

爺爺焦急起來剎不住車,張宛央連連撒嬌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爺孫二人在溫馨的小屋內吃著午飯,屋檐下藏著嘰嘰喳喳的小鳥。

飯后,張宛央躺在房間的木床上,聽著蟬鳴嘶啞,響徹云霄。她家后面的那一顆老梧桐已經有好些年的歲數,如今依舊枝繁葉茂。在她的房間里,就能透過后窗看到那棵老梧桐樹。她曾在那里見過許多動物,譬如喜鵲、松鼠。每到夏季,白天,那里就是蟬的好住處;晚上,就是鳥類的棲息地。

迷迷糊糊間,張宛央已經聽不到蟬叫了,能聽到的只有磚瓦發出的叮當碰撞聲。她睜開雙眼,習慣性地看向后窗,那棵樹上并沒有人。記得小時候,她總是會爬那棵樹,其他人要是想捕蟬捉鳥的話,也會像她那樣。現在樹上空無一人,和往常一樣安靜,唯獨沒有了蟬叫聲。她心里蕩漾著古怪,想睡也睡不踏實,便穿上鞋出了屋。

哪知她前腳剛踏出屋,一個人影就從頭頂突然降落。

“啊——!”

驚恐的聲音從喉嚨中傳出,張宛央突然嚇得跌倒在地。

那人見竟撞上了主人,當即不管不顧,拔腿就要往外跑。他看見門口的小狗愣了一下,扭頭朝跌倒在地的張宛央方向看了一眼,下定什么決心似的,連帶著狗一并抓起來逃走了。

爺爺聞聲從屋里匆跑出,低頭就看見自己的孫女在地上呆坐著,急忙問道:“怎么了,哪里傷著還是碰著了?”

這時張宛央還處在驚惶中,待她突然回神,站起來就往外跑:“爺爺,有人偷我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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