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龍涎香混著血腥氣,輠國公郭寒誠跪接密詔時,瞥見李晟龍袍下擺沾著暗紅。黃絹上的朱砂字如毒蛇吐信:「蔚國屢犯天威,著卿盡屠其王室,夷其宗廟,欽此。」
涂哲按在刀柄的手背暴起青筋。他永遠記得那個雨夜——十四歲的郭寒誠抱著幼妹焦黑的尸身,寒氏私兵的獰笑穿透雨幕:「郭家莊的雜種,一個不留!」
「國公三思!」宇文暉壓低嗓音,「慕容氏尚有七萬婦孺……」
「婦孺?」郭寒誠冷笑,指尖劃過輿圖上寒拓的私印,「當年洛口倉大火,寒氏燒死三萬流民時,可曾分過老幼?」
帳外忽起狂風,卷著雪粒撲滅燭火。黑暗中,涂哲的陌刀精準架住破窗而入的刺客咽喉——竟是慕容翎。少女袖中滑落的半塊狼牙符,與他懷中的信物嚴絲合縫。
「三年前云中郡大疫,你說要送藥……」慕容翎的蒙面巾被刀風掀開,眼尾朱砂痣在火光中如血,「為何變成火油!」
「因為藥被換了!」涂哲扯開胸前護甲,心口箭傷旁烙著狼牙印記,「寒拓的人在半路劫走輠國公的三車藥材,換成了火油桶!」
雪崩封死退路,兩人跌進千年冰窟。慕容翎肩頭的箭傷猙獰如蜈蚣,涂哲卻盯著她后背的梅形胎記——與輠國公右肩燒傷的輪廓驚人相似。
「建元七年冬,有個中原少年從火場救出蔚國商隊。」涂哲將狼牙符按在她掌心,「他叫郭寒誠,當時不過十六歲。」
冰層迸裂聲驟響,慕容翎的匕首當啷落地。她想起父王臨終時緊攥的半塊狼牙符,上面刻著的「郭」字正與涂哲懷中信物同源。
「寒拓想讓輠國公背上屠城惡名!」涂哲忽然割開冰層,露出埋藏的硫磺火藥,「他在蔚國七郡埋了三千斤火藥,一旦引爆……」
慕容翎的指尖撫過火藥引線,觸感與三年前被調換的藥草麻繩如出一轍:「父王臨終前說過……寒拓要的不是蔚國疆土,是輠國公的命!」
輠國公凝視著冰窟方向的狼煙,泰安的家書在掌心攥出褶皺。太醫朱批刺目:「右脈絕,寒毒入髓。」
「國公,黑水澗火器已毀。」宇文暉呈上染血輿圖,「但慕容翎繪制的密道……」
羊皮卷上,蔚國王室密道與泰安嫁衣紋路交織成網。郭寒誠的指尖在交匯處的寒氏私印上重重點過:「帶那公主來!」
地牢陰濕的霉味中,慕容翎盯著輠國公被金線縫合的右肩:「火燒云中郡的是寒拓私兵!他們偷換玄甲軍旗栽贓!」
「本國公豈會不知?」郭寒誠猛然扯開衣襟,胸膛舊傷如溝壑縱橫。桑皮線繡著的暗文在火把下顯現——「永昌三年洛口倉縱火案」「建元九年寒拓通敵案」……
玉衡子的驚呼從暗處傳來:「星移斗轉!危月燕犯紫……」
話音未落,慕容翎奪過鶴頂紅一飲而盡。涂哲破窗而入時,她正將狼牙符按在輠國公傷疤上:「父王說……救他的國公這里……有朵梅花……」
破曉的號角撕裂雪幕,輠國公陌刀劈入凍土:「開西城門!放婦孺入關!」
「國公!這是抗旨!」宇文暉攥緊密詔。
「本公要護的從來不是王旗——」郭寒誠斬斷帥旗,緞面「郭」字在風中翻卷如蝶,「是旗桿下喘息的蒼生!」
慕容翎將解毒丸塞進他掌心時,瞥見半截焦黑的桃木劍穗——與父王臨終緊握的一模一樣。她忽然扯開襦裙內襯,金線繡著的《山河社稷圖》與輠國公傷疤上的暗文重合:「寒拓在七郡埋的火藥,需用洛水冰層下的硝石引爆!」
涂哲割開宇文暉的箭囊,硫磺傾瀉如金砂:「三日前截獲寒氏密信,他們要在凱旋宴上散播瘟疫!」
輠國公突然大笑,笑聲震落檐上冰凌:「好個一石三鳥之計!傳令——」
「慢!」慕容翎將狼牙符劈成兩半,「父王說,救他的少年曾留話:『待山河重整日,以此符為證』!」
玄甲軍的馬蹄裹著羊皮,在子時潛入野狐峪。慕容翎伏在輠國公馬后,看著他以鹽蝕法破開冰封的洛水河道。
「國公可知這河道走向?」她指尖在冰面畫出弧線,「與泰安殿下孕后所繡的《百子圖》暗合!」
郭寒誠的瞳孔驟然收縮。懷中泰安的家書突然滾燙——信尾嬰孩輪廓的左腹位置,朱砂點出的正是洛水硝石礦!
當寒拓的引線燃至最后三寸,涂哲的柳葉鏢精準切斷火舌。宇文暉率死士從冰層躍出,手中「霹靂火彈」炸響如驚雷——卻是寒氏私囤的啞炮。
「寒尚書好算計!」輠國公陌刀挑起啞炮殘骸,「可惜你忘了——」
「洛水硝石遇鹽則潮!」慕容翎將鹽袋擲向冰窟,寒拓精心布置的火藥陣瞬間化作泥漿。
雪原盡頭泛起魚肚白時,泰安的狼煙信號升空。涂哲望著煙中隱現的坤卦紋,忽然將半塊狼牙符系在慕容翎腕上:「待山河重整日……」
「以此為證!」她斬斷青絲縛住符咒,眼尾朱砂痣在晨光中如新生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