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的梆子聲未落，李昭寧已扶著五個月身孕踏入紫宸殿。玄鳥掠過蟠龍金柱的瞬間，她腕間翡翠禁步突然迸裂，玉珠滾過輠國公郭寒誠未卸的玄甲，在青磚上敲出零星血花。

涂哲如影子般貼在殿柱后，掌心暗扣三枚柳葉鏢。他瞥見寒拓袖中寒光微閃，那是西州刺客慣用的蛇形刃——二十年前郭家莊慘案，兇器正是此物。

“皇妹的禁步倒是會挑時辰。“禮哀帝李晟將西域夜明珠擲在輠國公膝前，裂開的珠光映著他眼下青黑，“國公上月奏請的陌刀營擴編，朕準了。“

寒拓從陰影里踱出，貔貅補子上的金線泛著尸青：“只是今歲江淮水患，軍餉需從國公食邑里出。“他袖中滑落半卷漕運文書，恰露出“寒氏糧船三百艘“的朱批。

涂哲的指尖擦過腰間舊傷，那是十二歲替郭寒誠擋下毒箭的疤痕。他看見主公玄甲下的肩膀微顫——每逢陰雨天，郭家莊大火留下的燒傷便會發(fā)作。

演武場的積雪壓斷枯枝時，宇文暉正為陌刀淬火。玉衡子突然貼上來，渾天儀的銅銹蹭過他頸側(cè)：“小將軍可知，國公爺?shù)纳桨俗址钙邭ⅲ俊?

“道長不如算算這個。“郭寒誠拋來枚護心鏡，背面蝕刻的西州地圖泛著血銹。涂哲無聲接過銅鏡，指腹摩挲著鏡緣刻痕——那是他們兒時在郭家莊后山埋下的盟誓記號。

“報！寒尚書送來踐行禮！“

檀木匣開啟的剎那，涂哲的柳葉鏢已釘入玉鎖機關。蟠螭紋瞳孔猩紅如血，鎖芯迸出的毒粉被宇文暉揮袖震散。“西州狼毒混著昆侖寒玉。“涂哲碾碎殘渣冷笑，“寒拓還是這般下作手段。“

玉衡子突然奪過殘片擺出北斗陣：“七日后大雪封山......“話音未落，涂哲的陌刀已架在他頸側(cè)：“三年前渭水之戰(zhàn)，有個游方術士也說過這話。“刀身映出道士袖中的碧玉拂塵穗，與當年穿喉老道的那柄絲毫無差。

椒房殿的地龍燒得太旺，李昭寧的里衣已被冷汗浸透。涂哲如黑豹般蹲踞梁上，看著老太醫(yī)的銀針懸在王妃右腹上方。當寒拓的金絲楠木杖撞開殿門時，他袖中暗弩已對準對方后心。

“雙生祥瑞最易招煞。“寒拓碾碎滿地藥香，“不如分一個入太廟鎮(zhèn)魂？“

李昭寧捻起綠萼梅，花汁滴在貔貅金線上嗤嗤作響：“尚書可知這梅汁蝕金的方子？“她抬眼望向梁間，“還是涂侍衛(wèi)教的。“

涂哲飄然落地，靴底沾著御花園的新雪：“寒尚書這補子用的蜀錦，浸過西州蛇膽汁吧？“他忽然扯開對方袖口，露出腕間蛇形刺青，“就像二十年前血洗郭家莊的殺手。“

更漏聲咽時，雨燕銜來輠國公密信。涂哲以匕首剖開蠟封，青黛汁顯影的字跡讓他瞳孔驟縮——「云中無戰(zhàn)事」的“云“字缺了一橫，這是他們約定的死局暗號。

子時的云中峽谷，涂哲如壁虎般攀在冰壁上。他口中銜著泰安特制的蠶絲繩，繩結(jié)系法還是當年在郭家莊獵狼時，郭寒誠手把手教的模樣。

“將軍，水源已下藥。“他將狼毒冰晶系上繩端，想起十二歲那夜——兩人蜷縮在地窖，聽著郭家莊的慘叫，他用同樣手法給垂死的郭父喂下解藥。

當蔚國營地哀嚎四起時，涂哲點燃火油罐。躍動的火光里，他望見輠國公揮動令旗的身影，恍如當年舉著火把帶他殺出重圍的少年。玉衡子的狼煙在空中凝成白虎星象，涂哲卻讀出了暗藏的坤卦——那是王妃臨行前在他掌心畫的保命符。

李昭寧摩挲著禁步殘玉時，涂哲渾身是血撞入鳳棲閣。他懷中緊抱的金刀密函沾著冰渣：“寒拓在潼關設伏......“話音未落，人已昏死在地。

太醫(yī)剪開他浸透血水的戰(zhàn)袍，露出心口猙獰的舊箭傷——與輠國公肩上的燒傷位置完全對稱。李昭寧忽然想起大婚那夜，郭寒誠醉后提及：“阿哲替我受過九次死劫。“

當更漏滴盡時，涂哲在劇痛中驚醒。他摸到枕下輠國公的貼身匕首，鞘內(nèi)藏著半塊焦木——那是郭家莊槐樹的殘片，二十年來，他們各執(zhí)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