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剛才那些話,趙遠明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金石交擊般敲打在眾人心頭:
“非常之時,當有非常之人,行非常之法,陛下慧眼識才,不拘一格擢拔于草莽,正是要與這危局搶時間。”
“諸位大人若認為遠明才不堪用,大可指出遠明方才所言,于理不合之處,于事實不符之處。”
“遠明愿洗耳恭聽,當場領教,若只是一味以‘祖宗法度’、‘資歷’空言搪塞,阻撓陛下救國圖存之決心,試問諸位大人,爾等所忠的究竟是這大明的江山社稷,還是那套早已被貪官污吏蛀空的腐朽規矩?”
“你…你血口噴人。”
“狂妄,狂妄至極!”
“我等一片忠心,天地可鑒!”
……
趙遠明這一連串的組合拳,邏輯嚴密,引經據典,又直指當前最殘酷的現實和眾人心底最隱秘的私心。
頓時將不少官員駁得啞口無言,面紅耳赤。
他們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悖論:反對趙遠明,就容易陷入“否定太祖”、“不顧現實”、“只顧私利”的指責。
支持吧,又實在無法接受一個白丁驟然凌駕于自己之上。
唯有幾個年輕一些,品級較低的官員,他們的眼中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他們從未在朝堂上聽過如此“離經叛道”卻又“振聾發聵”的言論。
于是,爭論再次回到了原點,變成了車轱轆話。
“縱然你說破天去六部侍郎之職集于一人,就是不合規制。”
“對,規制不可廢,此乃朝廷體統。”
“無規矩不成方圓,此例絕不可開。”
聲音雖然依舊喧囂,卻已然透出一股色厲內荏。
他們拿不出任何能駁倒趙遠明關于“現實急需”和“效率”的觀點。
因此只能反復強調著“祖宗法度”、“規制”這些空洞的符號,進行著蒼白無力的詭辯。
就在這僵持不下際,一直冷眼旁觀的朱明終于開口了。
他的聲音并不大,卻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祖宗規制,朝廷法度?”朱明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誚。
接著他的目光掃過下方那些喊著口號的官員們。
“若是祖宗規制真能救大明,若是朝廷法度真能御外虜、安流民、充府庫,朕又何須在此與爾等空談。”
最后兩個字,朱明加重了語氣。
“你們告訴朕魏藻德、陳演那些剛剛被朕砍了腦袋的蠹蟲,他們哪個不是科舉正途出身?哪個不是資歷深厚、一步步按著你們所謂的‘祖宗法度’爬上高位的?哪個平日不是滿口的仁義道德、忠君愛國。”
說到這里,朱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積郁已久的憤怒和一種近乎咆哮的質問:
“結果呢?”
“他們是在用你們口中的祖宗法度,蛀空大明的根基;是在用你們維護的朝廷規制,編織賣國求榮的羅網;是在用他們的資歷和功名,作為貪贓枉法、欺君罔上的護身符。”
朱明猛地站起身,玄色龍袍的下擺拂過御案,發出獵獵聲響。
他居高臨下,目光如雷霆般轟擊著每一個臣子:
“當建虜的鐵騎在關外肆虐的時候,你們的祖宗法度在哪里?”
“當闖賊的流寇在中原燒殺的時候,你們的朝廷規制在哪里?”
“當北方的百姓易子而食,餓殍遍野的時候,你們恪守的資歷品級又在哪里?”
“你們說的那些是能變成糧食填飽他們的肚子,還是能變成刀槍擋住敵人的馬蹄?”
“嗯!”
朱明每一句質問,都如同重錘砸得百官頭暈目眩。
他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再也無人敢抬頭直視那雙燃燒著熊熊怒火的眼睛。
朱明的胸膛微微起伏,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最終裁決:
“朕知道你們很多人心里不服,覺得朕瘋了,覺得朕在亂來。”
“但朕告訴你們這大明已經病入膏肓,按著你們那套溫吞水似的法度、規制慢慢調理,只有死路一條。”
“朕就是要用猛藥,就是要刮骨療毒。”
“趙遠明就是朕選中的第一劑猛藥。”
“他的才學能耐,朕心中有數,時間也會證明一切。”
“至于你們……”朱明的目光再次掃過全場。
“若還自認是大明的臣子,若心中還有半分江山社稷,就給朕收起那些無謂的門戶之見和迂腐之論。”
“要么拿出你們的真本事,像趙遠明一樣告訴朕你們能做什么,能如何解決眼前的困局。”
“要么就給朕閉上嘴,老老實實聽從調遣,執行新政。”
“若再有陽奉陰違,阻撓新政者……”
朱明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冰冷的目光掠過那些空缺的官位。
“西市口的鍘刀還沒生銹,朕的詔獄剛死了一批人,也還空得很。”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整個皇極殿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只剩下皇帝那帶著血腥味的話語在梁柱間回蕩,縈繞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所有跪著的官員都深深地埋下了頭,身體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再沒有任何人敢發出半點異議之聲。
皇帝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再反對,那就不是爭論,而是找死了。
若是在半個月前,崇禎皇帝敢說這種話,他們還真敢據理力爭一番。
可如今,這皇帝是真敢殺人啊,而且是奔著抄家滅族去的。
見底下的官員再也沒有異議,朱明緩緩坐回龍椅,目光恢復平靜,仿佛剛才那雷霆震怒從未發生過。
他看向依舊跪在御階下的趙遠明,淡淡開口:“趙卿。”
“臣在。”趙遠明平靜回應,仿佛剛才那場因他而起的風暴與他無關。
“平身吧!”
“謝陛下。”
趙遠明緩緩站起身,青衫依舊。
但此刻在百官眼中,這個身影仿佛套上了一層無形的恐懼光環。
他們不是畏懼這趙遠明,而是畏懼他身后的崇禎皇帝。
朱明的目光掃向王承恩。
王承恩立刻會意,上前一步,尖聲道:“陛下有旨,授趙遠明六部侍郎、東閣大學士印信袍服。
“即日上任,參預機務,總攬新政事宜,欽此!”
這一次,再也沒有任何反對的聲音。
只有一片壓沉重的:“臣等遵旨…”
這些聲音參差不齊,充滿了復雜的情緒,但終究是屈服了。
朝會在一片近乎凝滯的氣氛中結束。
百官如同夢游般,步履沉重地退出皇極殿。
每個人都知道,從今天起,大明的天真的變了。
一個前所未有的權臣,一個由皇帝親手打破所有規則塑造出的怪物,已經登上了舞臺。
至于他們要么適應,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