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正，皇極殿廣場。

冬日天黑得早，申時末刻天色便已晦暗。

但皇極殿前巨大的廣場上，此刻卻被無數燈籠火把照得亮如白晝。

寒風依舊凜冽，卻吹不散廣場上諸多凈軍臉上的激動。

七百三十二名凈軍，除了必要的崗哨和仍在執行秘密任務的小隊，幾乎全員到齊。

皇宮夜宴，天子親自犒勞！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出身貧寒，或是京營中不得志的低階軍官。

何曾想過有朝一日能踏入這皇宮大內，參加皇帝親設的宴席。

石大柱站在隊列前方，新發的盔甲穿在身上讓他感覺有些不適應，但其臉上卻帶著憨厚的笑容。

不時偷偷瞄一眼巍峨的皇極殿，又趕緊低下頭。

徐天德則站在他身旁不遠處，神色平靜，目光內斂，仿佛在默默思考著太原之行的每一個細節。

廣場四周，侍立著大量的太監和宮女，捧著食盒、酒壇，穿梭忙碌，卻井然有序。

臨時架起的數十口大鍋里，燉肉的濃香和蒸餅的麥香混合在一起。

隨著熱氣裊裊升起，彌漫在整個廣場，勾得人肚里的饞蟲蠢蠢欲動。

“皇上駕到?！?

隨著司禮太監一聲高亢的唱喏，廣場上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凈軍將士“唰”的一聲，齊刷刷單膝跪地，頭顱深深低下，不敢仰視。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此時朱明在王承恩和幾名侍衛的簇擁下，出現在皇極殿高大的丹陛之上。

他依舊披著那件素色披風，臉色在火把光芒映照下顯得有些蒼白。

朱明的目光緩緩掃過下方跪伏的七百多名凈軍，這些人是他未來的根基。

“平身。”

“謝皇上?！睆V場上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回應，這些聲音中帶著無比的激動。

沒有繁文縟節，朱明直接走向丹陛下早已設好的御案。

廣場上，一排排矮幾早已擺放整齊，上面陸續開始擺上菜肴大盆的燉肉，整只的烤雞烤鴨，堆尖的白面饃饃，甚至還有冬季罕見的綠蔬。

除此之外，桌上還一壇壇剛剛拍開封泥，散發著濃烈酒香的燒刀子。

這些食物并不精致，但對于這些大多出身貧寒的軍漢來說，無疑是天堂般的盛宴。

許多人的喉嚨都不由自主地滾動起來，眼睛發直。

酒菜上齊，香氣彌漫整個廣場。

朱明沒有坐下，他端起一只銀碗，里面是烈性的燒刀子。

他舉起碗，目光再次掃過全場。

“諸位將士?！敝烀髀曇舨桓?，卻蘊含著一種奇異的力量，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自凈軍成立以來，爾等隨朕掃除奸佞，整肅朝綱，護朕安危，功勛卓著，朕都記在心里。”

說到這里，朱明頓了頓，接著聲音陡然拔高：“今日朕以此酒，敬諸位，敬爾等之忠勇，敬爾等為這大明天下所流之血汗?！?

說罷，朱明仰頭將碗中烈酒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液灼燒著他的喉嚨和傷口帶來陣陣刺痛，他卻毫不在意。

“萬歲！萬歲！萬歲！”

下方將士激動得滿臉通紅，紛紛舉起酒碗，跟著狂呼，然后狠狠灌下。

濃烈的酒氣瞬間點燃了廣場的氣氛。

放下酒碗，朱明一揮手。

王承恩立刻上前一步，展開一卷明黃的絹帛，尖聲宣讀：“皇上有旨，賞?！?

整個廣場瞬間安靜下來。

“凈軍全體將士，人賞白銀三十兩，以示皇恩?！?

“嗡”的一聲，人群幾乎要沸騰了。

三十兩，足夠一家老小寬裕地過上一兩年。

但這還沒完！

“凈軍總旗石大柱，護駕有功，勇猛無匹，擢升凈軍百戶，另賞白銀三百兩，御用精鋼腰刀一柄?！?

石大柱猛地抬起頭，巨大的驚喜讓他愣在原地，直到身旁的同僚推了他一把，他才慌忙出列。

只見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如同悶雷：“謝皇上恩典，俺…俺石大柱這條命以后就是皇上的，刀山火海，絕不皺一下眉頭。”

“凈軍指揮同知李若璉忠勤任事，功勛彪炳，賞白銀一千兩，東海明珠一斗，蘇繡十匹，其子萌錦衣衛百戶。”

李若璉出列，跪倒謝恩，臉色依舊冷峻，但緊握的雙拳微微顫抖，顯露出內心的激動。

王承恩接著又念了十幾個名字，都是在之前行動中表現格外突出的凈軍官兵，各有升遷和厚賞。

封賞完畢，廣場上的氣氛達到了頂點。

每一個凈軍將士都感覺熱血沸騰，此刻他們心中的榮譽感和歸屬感前所未有的強烈。

他們看向丹陛上皇帝的目光中充滿了近乎狂熱的擁戴。

看著下方激動的將士，朱明緩緩開口，聲音沉凝：“賞銀，朕給了，官職，朕也給了。”

“但朕給的不只是這些，朕給你們的是一個承諾，一個讓你們，讓你們父母妻兒都能挺直腰桿活下去的承諾，一個讓這大明天下重現朗朗乾坤的承諾?！?

接著他猛地一揮手，指向宮墻之外，指向那無邊的黑夜。

“但這承諾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要用血，用命去拼殺出來?！?

“京城的蛀蟲，朕帶你們挖了一批，但外面還有更多的蛀蟲，更多的虎狼在盯著我們。”

說到此處，朱明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他掃過每一張激動的臉龐：“諸位將士，你們怕不怕？”

“不怕！不怕！不怕！”山呼海嘯般的回應，聲震九霄。

“好。”朱明重重一拍御案。

“記住你們今天的酒，記住你們今天拿的賞銀，更記住你們今天的誓言，朕與你們同在?！?

“萬歲！萬歲！萬歲！”

……

在狂熱的呼喊聲中，盛宴正式開始。

將士們放開懷抱，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氣氛熱烈如火。

朱明沒有久留，勉勵幾句后，便在王承恩的攙扶下返回暖閣。

他的身體依舊虛弱。

回到暖閣，屏退左右，朱明靠回軟榻微微喘息。

窗外隱約還能傳來廣場上將士們興奮的喧嘩。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問：“皇爺，您看這徐天德和石大柱…”

朱明閉上眼睛，緩緩道：“刃已磨利，是該見見血了，告訴李若璉讓去太原的三百凈軍少喝點酒，明日一早便出發?！?

“另外所需關防、文書、圣旨，今夜務必備齊，再從內帑撥一千兩銀子給他們路上用，算是朕的私賞，不必記檔。”

“老奴明白?！蓖醭卸鞴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暖閣內重歸寂靜。

朱明望著跳動的燭火，目光幽深。

太原晉王這只是開始。

抄家得來的財富和土地，將是支撐他下一步改革和軍備的血液。

至于接下來是該見一見那個算命先生趙遠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