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鏟撞上金屬物的脆響驚飛了三只烏鴉。顧臨淵用纏著繃帶的右手抹開腐殖土，左眼虹膜里的測定儀突然報出刺耳的蜂鳴。

“公元前4021年？這不可能！“

他對著坑底的菱形石板喃喃自語，繃帶縫隙滲出黑紅色液體。實習生小趙舉著攝像機后退兩步，鏡頭掃過石板上反光的刻痕。

“教授，這紋路像人臉...“

“把鹽酸遞給我！要37.5度恒溫箱里那瓶！“

顧臨淵的繃帶突然崩開，露出碳化的指尖。當酸液澆在石板上時，二十米外的林熵正把煙頭按滅在考古許可證上。

“市文物局說你們挖到了違章建筑？“

蘇弦月踩著高跟鞋跨過警戒帶，手提箱磕到青銅器殘片發出清響。坑底傳來令人牙酸的嘶啦聲，小趙的驚叫讓整片樺樹林的鳥群同時振翅。

“活了！石板在動！“

顧臨淵的狂笑混著液體沸騰的動靜傳來。林熵跳下探方時，看見那個考古學家正用牙齒撕扯繃帶，染血的紗布下露出刻滿楔形文字的牙齦。

“這是贗品！贗品怎么會流血！“

蘇弦月的手電光束定格在石板表面——那上面浮現出她和林熵的面容，眼角淌著熒光綠的液體。顧臨淵突然撲過來抓住她的手腕，左眼測定儀彈出三枚齒輪。

“你們見過弒神者之瞳嗎？“

林熵的拳頭離對方鼻梁還有兩公分時，整塊石板突然豎直升起。小趙的攝像機摔進泥里，屏幕閃爍間拍到石板背面密布的人類牙齒。

“公元前4021年6月17日，你們猜發生了什么？“

顧臨淵用繃帶纏住石板邊緣，被割破的手掌在表面留下燃燒的血掌印。蘇弦月發現自己的香水瓶正在結晶化，液體變成細小的六棱柱。

“這玩意在改寫物質形態...“

“錯！是我們在它眼里才是可塑的泥偶！“

考古學家的測定儀鏡頭突然爆裂，飛濺的玻璃渣在空中凝結成星圖。林熵摸到手槍時才發現槍管已經變成藤蔓狀金屬，扳機位置開著朵虞美人。

“教授！三號探方在滲血！“

小趙的尖叫從東南角傳來。顧臨淵卻跪在石板前，用斷齒在手臂刻新的楔形文。蘇弦月的手表表盤突然浮現暴雨夜的畫面——正是林熵記憶里母親失蹤的場景。

“你從哪弄來的這東西？“

林熵揪住顧臨淵的衣領，發現對方白大褂內襯縫滿帶編號的人骨碎片。石板發出類似潛艇聲吶的嗡鳴，五十米外的帳篷開始像蠟燭般融化。

“它召喚我來的！從敦煌壁畫里爬出來！從殷墟甲骨文里滲出來！“

考古學家的瞳孔收縮成兩道豎線。小趙舉著鐵鍬沖過來，卻僵在原地——他舉起的右臂正在蛻變成青銅材質，指甲蓋浮現出微雕戰役圖。

“跑！帶著坐標跑！“

顧臨淵突然把沾血的繃帶塞進蘇弦月口袋。石板上的面孔開始扭曲，林熵的五官正與某個古代武士的畫像重疊。樺樹根須突然刺穿地表，纏住蘇弦月的腳踝將她倒吊半空。

“坐標是北緯32°...“

林熵的嘶吼被石板發出的次聲波打斷。顧臨淵趁機咬破舌尖，將血噴在測定儀殘骸上，濺射的血珠在空中組成星象圖。

“看看你口袋里的打火機！“

蘇弦月在眩暈中喊出這句話。林熵摸出Zippo時渾身一震——銅殼上本該是海盜船圖案的位置，此刻正呈現著石板背面的牙齒陣列。

“1967年產的打火機不該有數字紋路...“

“時間！是時間在流血！“

顧臨淵用骨折的食指在泥地上畫出莫比烏斯環。小趙的青銅化已經蔓延到脖頸，他舉起變成戟狀的右手刺向石板，卻在觸碰瞬間風化成一堆銅綠粉末。

“趙明宇！“

蘇弦月的尖叫讓樺樹林劇烈搖晃。顧臨淵突然扯開襯衫，露出胸口用縫合線固定的玉石板——上面刻著林熵的側臉，背景是燃燒的現代都市。

“預言里說你會擰斷時間的頸椎。“

石板在此刻轟然倒地，濺起的泥漿在空中凝固成水晶珠簾。林熵的手槍藤蔓突然開花，花粉讓方圓十米的昆蟲瞬間石化墜落。

“三小時前，這塊石板還在大英博物館展柜里。“

蘇弦月晃著手機屏幕，監控畫面顯示顧臨淵正從防火通道拖走石板。考古學家卻撕下潰爛的臉皮，露出底下青銅材質的第二層皮膚。

“是它自己游過英吉利海峽來找我的！“

林熵的鞋跟突然與地面融合，大理石化現象順著褲管向上蔓延。顧臨淵用牙齒咬開硝酸瓶，澆在自己正在碳化的左腿上。

“看石板的倒影！“

蘇弦月砸碎香水結晶，棱鏡效應將月光折射到石板表面。本該映出夜空的鏡面里，赫然是林熵母親舉著紅傘站在暴雨中的畫面。

“媽！“

林熵的大理石化在觸及腳踝時停滯。顧臨淵突然用考古刷猛擊石板，飛濺的碎片劃破蘇弦月的臉頰——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熒光沙粒。

“它在讀取記憶！快毀掉...“

考古學家的嘶吼被石板突然發出的兒歌聲打斷。童謠用的是失傳的西夏語，曲調卻與林熵手機鈴聲完全一致。

“這是我小時候哼過的...“

蘇弦月剛摸出止血貼就僵住了——包裝上的卡通熊正在蛻變成三眼怪物。顧臨淵趁機吞下三枚石板碎片，喉嚨被割破時噴出的竟是銀河光塵。

“味覺傳感器顯示是公元前的味道！“

這個瘋子居然笑得露出喉骨。林熵用變成石雕的右手砸向石板，撞擊聲讓三百米外的水庫炸起十米高的水柱。

“北緯32°07'，東經118°46'...“

顧臨淵用血在探方壁上寫下坐標，每個數字都在寫完瞬間蒸發。蘇弦月發現自己的口紅正在逆生長變回石油原料，睫毛膏化成黑甲蟲爬離臉頰。

“是南京坐標！“

林熵的驚呼被突然降臨的寂靜打斷。所有聲音消失了五秒，然后石板中央裂開豎瞳狀的縫隙，傳出帶著水底回響的宣言：

“弒神者將于第七次月蝕時歸來。“

顧臨淵突然安靜下來，用考古刷蘸著自己的腦脊液在繃帶上書寫。當警笛聲從山腳傳來時，他已經用繃帶將自己纏成木乃伊，只露出流著熒光的左眼。

“他們會說我是瘋子。“

考古學家的最后一句耳語消散在夜風里。林熵抱起昏迷的蘇弦月逃離時，最后回頭看見石板上的面孔變成了兩人老去的模樣——那個“蘇弦月“正舉槍對準“林熵“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