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座鐘的銅擺突然靜止時，七十六歲的陳伯正在剝第三顆水煮蛋。蛋黃碎屑掉在《晨報》訃告欄上，恰好蓋住“林氏集團破產“的字樣。

“這鐘...“

他顫巍巍伸手去夠呼叫鈴，布滿老年斑的手背忽然浮現齒輪狀紋路。走廊傳來輪椅碾過落葉的聲響，消毒水氣味里混進鐵銹味。

“陳明德先生還剩四十七秒。“

銀灰色長發掃過護理臺面的藥盒，時塵的齒輪瞳孔倒映著老人僵直的后頸。林熵撞開門看見的最后一幕，是陳伯手里的蛋殼正在逆時針重新拼合。

“你是誰？“

“觀測者不建議觸碰即將熵化的生命體。“

時塵用纏著星圖繃帶的手擋住林熵。病床上傳來蛋殼碎裂的脆響，陳伯保持著驚愕表情化作一堆灰白粉末，床頭的心電圖儀開始播放《友誼地久天長》。

蘇弦月沖進來時打翻了鎮靜劑托盤，玻璃碎片在時塵腳邊懸空旋轉。

“養老院監控顯示您三小時前就死了。“

她舉著手機錄像，鏡頭里時塵的長發正從發梢開始消失。

“死亡是時間軸上最容易修改的坐標。“

時塵的聲線帶著機械運轉的嗡鳴。林熵注意到那些粉末正在地板上拼出“SOS“字樣，而座鐘的銅擺突然加速旋轉，將十二枚指針甩飛釘入墻壁。

“你們管這叫臨終關懷？“

林熵踢開仍在播放音樂的儀器，蘇弦月突然抓住他右臂——繃帶縫隙里滲出類似陳伯手背的齒輪印記。

“林先生已經接觸過時之繭。“

時塵的繃帶突然散開，露出透明皮膚下流動的星群。蘇弦月試圖按呼叫鈴，發現所有按鈕都變成了沙漏形狀。

“今早送來的包裹里有盒古巴雪茄...“

林熵話沒說完就被時塵的尖嘯打斷，護理站的百葉窗葉片開始像日歷般翻動。1999年到2023年的光影在走廊里快速閃回，某個瞬間他們看見年輕的陳伯正在往棺材里裝走私手表。

“篡改者總在紀念品里藏時癌孢子。“

時塵扯斷一縷頭發扔向那堆人形灰燼，發絲在觸地瞬間化作銀色火焰。蘇弦月突然指著林熵驚呼：“你的繃帶！“

那些醫用紗布正在自行拆解，露出他小臂上跳動的熒光年輪。時塵的瞳孔齒輪突然卡住，金屬摩擦聲里混著古老鐘樓的報時音。

“二十三年前暴雨夜的十字路口...“

林熵猛地捂住時塵的嘴，打翻的消毒液在地面蝕刻出焦黑掌印。蘇弦月發現自己的護士胸牌年份變成了“2000“，而窗外梧桐樹正在褪回樹苗形態。

“你認識我母親？“

“觀測者只陳述事實。“

時塵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的不是血而是發光的沙粒。林熵抓起還在播放音樂的儀器砸過去，卻在觸碰對方衣角的瞬間被傳送到養老院后巷——這里堆滿寫著不同日期的垃圾袋。

“1999年7月16日的西瓜皮正在腐爛。“

時塵的聲音從垃圾堆深處傳來，林熵踢開印著卡通企鵝的塑料袋，發現底下埋著母親失蹤時穿的紅色高跟鞋。蘇弦月從消防通道追出來時，正看見林熵舉著沾滿沙粒的鞋跟發抖。

“這是證物室封存十四年的...“

“時間證物比人類誠實。“

時塵從焚燒爐陰影里走出，袖口抖落幾張泛黃的《尋人啟事》。林熵突然沖向對方，卻在抓住那件星紋長袍時撲了個空——他的手掌穿過虛影按在滾燙的爐壁上。

“海市蜃樓？“

“觀測者此刻同時存在于三個時間點。“

時塵的真實軀體從屋頂水箱浮現，指尖捏著半枚帶牙印的蛋殼。蘇弦月突然發現自己的發梢開始結晶化，護理服口袋里的鋼筆正在融化成一灘彩色沙子。

“停手！我的患者...“

“二樓3號房的張美蘭女士即將心梗。“

時塵話音剛落，樓上就傳來重物倒地聲。林熵沖上樓梯時和蘇弦月撞在一起，兩人滾落臺階的瞬間看見所有臺階變成了墓碑形狀。

“別碰扶手！“

時塵的警告遲了半秒，林熵掌心被腐蝕出時鐘刻痕。張老太的遺體躺在翻倒的輪椅旁，假牙掉在還在播放京劇的收音機上。

“第二次警告：不要干涉既定軌跡。“

時塵彎腰撿起假牙，金屬牙床突然變形為微型時光機。蘇弦月抓起血壓計砸過去，卻在半空被分解成零件重新組裝成指南針。

“磁極指向你偷走的時間。“

時塵將指南針拋給林熵，表盤玻璃映出他背后浮現的另一個自己——那個“林熵“正從鏡中伸出纏滿繃帶的手。

“幻覺？“

“比幻覺更危險的，是記憶的真實折射。“

時塵的繃帶突然全部崩斷，皮膚下的星群開始超新星爆發。林熵在強光中瞥見幼年的自己正在暴雨里奔跑，母親的紅鞋跟卡在下水道柵欄上。

“你修改過我的記憶！“

“觀測者在修補漏洞。“

時塵的聲音突然出現雜音，像是卡住的磁帶。蘇弦月趁機將鎮靜劑扎進對方后頸，卻發現針頭涌出銀河光塵。

“人類藥物對時間酶無效。“

時塵反手握住蘇弦月手腕，她的護士表開始逆時針瘋轉。林熵抄起消防斧砍向那團星云，斧刃卻在接觸瞬間銹蝕成灰。

“看看你右手！“

蘇弦月的尖叫讓林熵低頭——那些熒光年輪已經蔓延到肩膀，正在鎖骨處形成沙漏圖騰。時塵的齒輪瞳孔第一次出現裂紋，掉落的小齒牙滾到張老太未冷的掌心。

“母親失蹤那天...“

“她走進時間褶皺找你。“

時塵說完這句話突然開始虛化，星紋長袍像燒毀的電影膠片般卷曲。林熵撲過去時只抓住一把銀色沙粒，其中幾粒黏在他滲血的繃帶上。

“等等！時間褶皺是什么...“

養老院的供電系統在此刻恢復，走廊燈光亮起時，所有異常痕跡都消失了。蘇弦月顫抖著指向完好無損的座鐘：“現在是陳伯死亡前十分鐘。“

林熵沖向3號房，看見張老太正在給收音機換電池，輪椅旁放著完整的煮雞蛋。他手背的齒輪印記突然灼痛，樓梯方向傳來熟悉的金屬質嗓音：

“觀測者將在第七次鐘響時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