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層在玻璃穹頂外裂開蛛網紋路，養老院的搖椅還在咯吱轉動。林熵抓住提燈人枯枝般的手腕，孩子提著的燈籠里，十三只螢火蟲正啃食彼此的尾光。

“你帶的路通向三個月前的太平間。“

“先生，是您非要查看停止跳動的時間線。“

“這些螢火蟲為什么在吃秦教授的懷表碎片？“

“它們餓了。“

繃帶摩擦聲從通風管傳來。林熵猛地轉身，輪椅上的張老頭正在融化，褶皺皮膚像蠟油滴在《時間簡史》封面上。

“當心清道夫。“提燈人忽然用蒼老聲線說話，“他聞得到后悔的味道。“

“你到底是誰？“

“我是您童年養死的金魚，是蘇小姐葬禮上的白玫瑰，是...“

銹蝕鐮刀刺穿天花板。繃帶人倒吊著降下，黑色黏液滴在林熵的皮鞋上結成冰花。提燈人的燈籠霎時暗了。

“錯誤代碼1027。“時湮的齒輪聲混著血腥味，“立即終止。“

“等等！這條時間線還沒...“

“心跳停了。“

鐮刀揮過時，林熵看見自己的左臂還維持著抓握姿勢。養老院墻壁開始像素化剝落，提燈人蜷縮在搖椅后面哼童謠。

“快走！去第七冷凍庫！“

“那里有什...“

“您三歲時的尿床記錄。“孩子突然咯咯笑，“或者蘇弦月第一次說愛你的瞬間。“

繃帶縫隙里滲出更多黑液。時湮的鐮刀卡在正在消失的門框里，沙漏瞳孔第一次出現裂紋。

“為什么幫我？“林熵踹開變形的安全門。

“我收集死亡瞬間。“提燈人舉起燈籠，一只螢火蟲正在吞食林熵斷臂的虛影，“您的比較甜。“

冷凍庫的備用燈驟然亮起。三十七個培養艙懸浮在空中，每個艙體內都是林熵不同年齡段的克隆體。時湮的繃帶突然全部崩斷。

“不...“

黑色黏液洪水般涌入，吞沒了時湮的慘叫。提燈人踮腳撫摸最近艙體的玻璃。

“您看，二十二歲的您多像待宰的羔羊。“

“這些是紅雀的...“

“是禮物哦。“孩子咬破指尖，在玻璃上畫愛心，“給時湮先生的退休禮物。“

黏液浪潮在觸及培養艙的瞬間汽化。時湮重組后的身體布滿新鮮裂痕，鐮刀柄生出霉斑。

“警告...邏輯錯誤...“

“噓——“提燈人把燈籠貼近時湮的繃帶，“聽見嗎？這是你殺死的第一萬三千條時間線的心跳。“

林熵突然奪過燈籠砸向培養艙。螢火蟲群撲向時湮，撕咬他眼窩里的沙漏。

“跑！“

養老院的地板開始垂直下墜。提燈人在失重中翩翩起舞，哼著走調版的《奇異恩典》。

“冷凍庫下面是星核的十二指腸！“

“什么？“

“開個玩笑，其實是嬰兒房。“

時湮的咆哮震碎了最后一塊玻璃。二十二歲的克隆體睜開眼，精準接住林熵墜落的身體。

“帶他走。“克隆體喉嚨里傳出紅雀的聲音。

“報酬呢？“提燈人舔舐濺到臉上的黏液。

“給你看更有趣的東西——時湮誕生的監控錄像。“

鐮刀劈開克隆體頭顱的前一秒，林熵被推入通風管道。提燈人的燈籠卡在齒輪間，照亮管道內壁密密麻麻的刻痕。

“蘇弦月...蘇弦月...蘇弦月...“

“刻了九千遍呢。“童聲在身后響起，“需要我幫您刻完第一萬次嗎？“

黏液從縫隙滲入管道。林熵摸到刻痕間有東西在蠕動——半片帶血的假牙，第二卷里張老頭失蹤時掉落的。

“死亡是最拙劣的模仿。“提燈人突然用張老頭的聲音說，“就像您模仿活著。“

管道盡頭的光源處，青鸞的琉璃羽翼掠過天際。林熵回頭時，提燈人正把斷臂虛影塞進嘴里咀嚼。

“下次要走第三條排水管。“孩子耳語，“那里藏著蘇小姐真正的...“

黏液海嘯吞沒了尾音。林熵墜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時湮的鐮刀柄上浮現出秦九章的指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