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尸化靈蠱在袖中蜷縮成團休眠時，李巖用燒焦的骨炭混合尸蠟涂抹右臂。青銅色的鱗甲在膏體覆蓋下逐漸變成猙獰的燙傷疤痕，硫磺味的氣息被腰間香囊里的葬魂花遮掩。晨霧中的黑水城輪廓若隱若現，城門處三具風干的蠱修尸體隨風晃動，鐵鏈穿過琵琶骨的聲音像是某種詭異的編鐘。

“入城稅兩顆下品靈石。”獨眼守衛的鉤鐮槍橫在晨霧里，槍尖挑著的麻布滴落暗紅液體，“或者拿蠱蟲卵抵賬。”他布滿老繭的手指摩挲著槍柄，喉結滾動時發出吞咽口水的聲響。

李巖摸出從紫霄修士身上搜刮的靈石，指腹在靈石表面抹過時，腐尸化靈蠱的觸須悄悄分泌出麻痹毒素。守衛接錢的手掌突然僵直，他趁機閃身擠進城門，混入扛著劍齒虎尸體的獵戶隊伍。身后傳來守衛含糊的咒罵聲，很快被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吞沒——這座建在古戰場尸骨堆上的邊陲坊市，連空氣中都飄著血腥與銅銹混雜的味道。

青石板街道兩側的獸皮帳篷沾滿露水，穿骨鏈的巫蠻族人正在叫賣泡著碧鱗蟒的酒壇，戴斗笠的散修蹲在地上擺弄殘缺法器。李巖的復眼在斗篷陰影下泛起微光，視野中漂浮著各色靈氣軌跡：東頭第三攤的青銅殘片泛著蠱文特有的青芒，西邊掛著人面蛛的攤位下方三尺埋著三顆怨魂珠——這些由修士亡魂煉制的陰器，正是喂養尸蟞本命蠱的上佳食糧。

他在瘸腿老者的藥攤前駐足，指尖拂過風干的鬼面蛾翅膀：“腐心草怎么賣？”

“三顆靈石一兩。”老者咧開缺牙的嘴，松垮的袖口露出紫霄道宮懲戒逃奴的火焰刺青，“若是用南海鮫珠換，價錢好商量。”渾濁的眼珠盯著李巖腰間鼓脹的皮囊，那里裝著用龍蠱蛻皮煉制的毒囊。

正當李巖準備取出毒囊時，遠處傳來銅鑼炸響。五匹披著鐵甲的黑鱗駒踏碎青石板，馬背上黑袍修士的青銅鏡照出街市每個人的虛影——巡天司的照骨鏡能映出修士經脈運行，任何修煉邪功之人都無所遁形。人群像受驚的獸群四散奔逃，李巖感覺袖中腐尸化靈蠱劇烈顫抖，龍鱗尸衣下的肌膚滲出冷汗。

“是巡天司的獵犬！”有人撞翻藥攤，鬼面蛾翅膀在混亂中漫天飛舞。李巖將毒囊塞給老者，抓起腐心草混入奔逃的人群。黑袍修士的長鞭卷起來不及躲閃的攤主，照骨鏡掃過時，那人皮下鉆出數百只食腦蛭——這種寄生蠱蟲專食修士腦髓，被寄生者白日與常人無異，夜半便會發狂食人。

李巖蜷縮在酒肆地窖的腌菜缸后，頭頂木板的縫隙滲下血滴。腐尸化靈蠱正吞噬他體內紊亂的靈氣，方才照骨鏡掠過時，若不是及時將本命蠱沉入丹田，此刻暴露的就不只是食腦蛭宿主。地窖木梯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他握緊淬毒的骨針，卻看見個穿錦繡短打的胖商人掀開簾子。

“客官好身手。”商人抹了把臉上的血漬，翡翠扳指在黑暗中泛著磷火般的微光，“能在照骨鏡下藏住氣息的，黑水城每月不過三五個。”他彈指點燃蛟油燈，跳動的火光映出地窖里堆積的禁品：貼著封魔符的青銅棺槨浸泡在血池中，琉璃罐里封存著妖獸胚胎，半卷《天蠱殘篇》隨意丟在墻角。

李巖的瞳孔微微收縮，復眼清晰看到商人脖頸處蠕動的蠱蟲。那是同命蠱獨有的環狀紋路，宿主與蠱蟲共享性命，卻要承受每日午時的鉆心之痛。商人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笑呵呵地拉開領口露出猙獰傷疤：“在下金十三，就喜歡和聰明人做交易。”疤痕深處隱約可見蠕動的蠱蟲口器，這竟是活體煉蠱留下的痕跡。

子時的梆子聲穿透地窖時，李巖已隨金十三換了三處密室。最終藏身之處在妓院水井下的溶洞，墻壁嵌滿囚禁著怨魂的琉璃盞，幽藍的魂火將兩人影子拉得扭曲變形。金十三的翡翠扳指劃過石壁，暗格中升起尊三足蠱鼎，鼎內地陰蛛母體正在啃食腐尸化靈蠱褪下的舊殼。

“兩片龍蠱逆鱗，換三樣東西。”李巖拋出玉瓶，瓶中龍蠱毒液腐蝕得瓶身滋滋作響。金十三肥胖的手指輕點案幾，獸皮地圖從機關暗匣緩緩升起——這是用怨魂血標注的古戰場方位圖，七處紅點對應著天蠱門當年的養蠱池。

交易持續到五更天。李巖最終帶著三件物品離開：地圖、能暫時壓制蟲化的鎖魂香，以及半塊巡天司腰牌。當他指尖觸碰到腰牌背面細微的劍痕時，突然想起紫霄道宮修士尸體上的傷口——這腰牌的原主人，恐怕正是死于自己布置的尸傀爆炸。

晨霧未散時，李巖戴著人皮面具走進城南棺材鋪。掌柜是個駝背老嫗，渾濁的右眼寄生著占卜用的窺天蠱。他選了具七歲童尸，將腐尸化靈蠱的卵植入尸身脊椎——這是煉制替身傀儡的主材。老嫗收錢時突然咧嘴笑道：“客官身上的尸臭味，老婆子隔著三條街都聞得到。”枯槁的手指在棺材板劃過，刻下道鎮魂符，“這具尸傀撐不過三次替劫。”

賭坊傳來的喧鬧聲中，兩個醉漢的爭執引起李巖注意。“那具玉棺...絕對值得三百靈石...”“放屁！棺蓋鎮魔符是紫霄道宮的手筆...”他放緩腳步，尸蟞子蠱順著陰影爬上醉漢后頸。半刻鐘后，李巖在暗巷讀取子蠱傳回的記憶畫面：汨羅江上游瀑布后藏著具刻滿蠱文的寒玉棺，棺中女子額間嵌著半塊青銅面具，與他懷中那半塊裂紋完全吻合。

渡船離港時晨霧漸濃，李巖將替身傀儡推入江中。灌入靈力的童尸順流而下，足夠將追兵引向相反方向。他壓了壓斗笠，看著黑水城在霧氣中化作朦朧黑影。腰間新買的儲物袋里除了交易所得，還多出個金十三“附贈“的陶罐——罐底刻著獻祭陣法的紋路，三只喋血蠱正在啃食他故意留下的半片指甲。

當渡船繞過虎跳峽的險灘時，船底突然傳來悶響。船夫驚恐的尖叫中，李巖看到水下游過馬車大小的陰影——那是條生著人臉的怪魚，唇邊觸須掛著半截修士殘肢。乘客們慌亂涌向船舷，卻沒人注意到他的袖口滑落些許鱗粉，龍蠱蛻皮磨制的驅妖散在江面形成淡金色光暈。

怪魚在鱗粉刺激下潛入深水，李巖的復眼卻穿透濁流看清更可怕的景象：船底附著二十七枚巡天司的追魂釘，青銅釘身上的符文正在吸收江水靈氣。這些釘子會在蓄滿靈力后爆發，將整艘船炸成碎片。距離最近那枚釘子上的符文，已經亮到第七個筆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