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尸化靈蠱在袖中劇烈抽搐時，李巖的指尖已經掐住船夫后頸。江風裹著腥咸的水汽撲面而來，船底追魂釘的符文即將亮到第九個筆畫。他拽著船夫躍入江面的瞬間，爆裂的青銅釘將渡船撕成碎片，燃燒的船帆裹著斷肢砸向水面，焦糊的皮肉味混著磷火在江面鋪開絢麗的青藍色光帶。殘破的船艙木板下，幾只未死的爆裂蠱仍在掙扎，它們膨大的腹部泛著不祥的紫紅色，細如發絲的蠱蟲正從爆裂的傷口鉆出。

“閉氣！”李巖低喝著將船夫按進江水，右臂鱗甲分泌的黏液形成蛋形氣罩。渾濁的江水中漂浮著被炸碎的蠱蟲殘肢，某種長著人臉的怪魚正在啃食修士的腸肚。船夫的瞳孔突然擴散，腮邊生出魚鰓狀結構——這竟是個修煉化妖術的散修，脖頸處的鱗片泛著詭異的靛藍色，尾椎骨處還拖著未完全褪去的蜥蜴尾巴。

兩人順流漂出三里，江底淤泥中半掩的青銅棺槨讓李巖的復眼突然刺痛。棺蓋縫隙滲出的黑霧凝結成蠱文，與黑水城鬼市入口的符文如出一轍。他果斷擊暈船夫，尸蟞子蠱鉆入其耳道篡改記憶。當巡天司的飛舟掠過江面時，只找到個癡笑著念叨“鮫人公主”的瘋漢，指甲縫里塞滿用幻心蠱偽造的記憶碎片——那是李巖特意編織的假象：江底沉沒的龍宮、會唱歌的珍珠貝、還有纏繞在珊瑚叢中的鮫人長發。

子時的梆子聲穿透黑水城墻，李巖將巡天司腰牌貼在額前。青石板街道泛起漣漪，蜃樓蠱制造的幻象如褪色的畫布般剝落，露出地底血色階梯的真實入口。臺階縫隙里的蟲卵隨著腳步鼓脹，某些卵殼已經透明到能看見蜷縮的噬魂蠱——這些用修士金丹溫養的邪物，會鉆入擅闖者的泥丸宮啃食神識。李巖的靴底碾碎幾枚蟲卵，爆開的汁液腐蝕石階發出滋滋聲響，卻在觸及龍鱗尸衣時被金線紋路吸收。

“三更天，百鬼行...”駝背老嫗的燈籠照亮溶洞入口，枯槁的手指捏碎只迷魂蠱，磷粉在空氣中繪出扭曲的笑臉。十二具懸在洞頂的青銅棺槨正在滴落黑血，血珠在半空凝結成“天蠱”古篆。李巖的龍鱗尸衣突然收緊，尸蟞本命蠱在丹田處躁動不安，他能清晰感受到每具棺槨中沉睡的蠱蟲，正隔著千年歲月與自己血脈共鳴。第三具棺槨的鎖鏈突然斷裂，砸落的青銅棺蓋將地面腐蝕出焦黑的坑洞，爬出的尸蠱幼蟲剛接觸到空氣就自燃成灰燼。

苗女的銀飾碰撞聲從陰影中傳來，情蠱幼蟲順著絲線悄無聲息地逼近。李巖佯裝不知，直到冰涼觸須即將鉆入耳道的剎那，尸蟞子蠱突然暴起。九只蠱蟲結成天蠱門特有的“九宮噬靈陣”，將情蠱撕成碎片吞噬。苗女臉色驟變，撕裂的裙擺下露出巫蠻族特有的蛇鱗紋身，腰間銀鈴炸出團黑霧——這是用噬魂蜂煉制的毒蠱，專破修士護體靈氣。黑霧中浮現出萬千蜂影，每只毒蜂尾針都刻著微型咒文。

“金老板的客人也敢動？”李巖彈出半片龍蠱逆鱗，鱗片上的血紋在毒霧中燃起幽火。苗女瞳孔收縮，蛇鱗紋身突然游動起來，在皮膚表面拼出獻祭陣的圖案。她沉默著引路穿過蠱蟲集市，沿途攤位上的琉璃罐里泡著七竅玲瓏蠱，這種蠱蟲能寄生修士七竅竊取記憶；血肉傀儡的眼珠突然轉動，露出藏在顱內的替身蠱蟲；最深處高臺上的三足蠱鼎正噴吐幽藍火焰，鼎中沉浮的幽冥尸蠟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甜香——這是用未滿月嬰兒的囟門油混合尸蟞分泌物熬制的蠱蟲圣藥。

金十三肥胖的身軀懸浮在血池中央，七根青銅釘貫穿的胸膛滲出琥珀色液體。血池四周的青銅棺槨刻滿逆生符文，李巖的復眼自動解析出其中三具棺內封存著天蠱門長老的尸蠱。“李道友可知這龍尸的來歷？”金十三扯動連接棺槨的蠱蟲絲線，東南角的青銅棺轟然開啟。腐臭的龍威壓得李巖單膝跪地，殘缺的龍尸七寸處，血色琥珀中的金蟬蠱正在蘇醒，六對薄翼割裂空氣的聲響如同百鬼夜哭。龍尸斷角處爬滿細小的青銅色蠱蟲，每只都在啃食龍髓后吐出金絲修補傷口。

李巖的右臂不受控制地插入龍尸傷口，青銅鱗甲與龍骨摩擦出刺耳銳響。金十三的狂笑震得血池沸騰：“當年天蠱門屠龍煉蠱，將龍魂封入初代掌教的本命蠱...”話音未落，尸蟞子蠱突然反噬，李巖借機咬破舌尖，精血在掌心繪出《天蠱殘篇》記載的逆生符。血池突然倒卷，十二具棺槨中的長老尸身劇烈抽搐，他們天靈蓋鉆出的本命蠱蟲互相撕咬，濺出的毒血腐蝕得巖壁滋滋作響。某具尸蠱的螯鉗夾住金十三的肥肉，撕下的脂肪層下露出密密麻麻的蠱蟲卵室。

金蟬蠱破繭而出的剎那，李巖的復眼看見三百年前的畫面：九位蠱修在龍尸上刻畫符陣，青銅面具老者將龍心按入自己胸腔。現實中的龍尸突然活化，利爪撕開金十三的肥碩身軀，脂肪層下密密麻麻的蠱蟲巢穴暴露無遺——無數金蟬幼蟲正在啃食他的五臟六腑。“你才是天蠱門的蠱皿！”李巖翻滾著避開龍爪，袖中喋血蠱撞碎陶罐。金十三精心布置的獻祭陣開始逆轉，本該注入龍尸的精血倒灌進他體內，肥胖的身軀如漏氣皮囊般干癟下去，皮膚表面凸起數百個游走的肉瘤。

苗女的銀鈴炸成碎片，巫蠻族的追蹤蠱順著血霧撲來。腐尸化靈蠱新生出的骨翅絞碎毒蟲，李巖趁機攥住半截龍角。溶洞在龍魂暴走中崩塌，巡天司的照骨鏡光柱如利劍刺破夜幕，七艘飛舟在黑水城上空結成北斗封魔陣。他將沾滿龍血的臉皮貼在某具尸體上，引爆埋藏在城中的爆裂蠱卵。蝕骨毒霧吞沒三條街道時，紫霄道宮長老的劍氣恰好斬碎替身，余波震塌半座鐘樓——飛濺的銅鐘碎片中，某塊刻著“天蠱”二字的殘片深深嵌入李巖肩胛。

汨羅江底的暗流裹著李巖沖向瀑布，龍角與懷中的青銅面具產生共鳴。當他潛入寒玉棺所在的洞穴時，棺蓋上的鎮魔符無風自燃。棺中女子額間的半塊面具漂浮而起，與他手中的殘片嚴絲合縫。完整青銅面具覆蓋臉龐的瞬間，十萬大山深處傳來龍吟般的鐘鳴，驚起漫天血翅烏鴉。李巖的復眼穿透夜幕，看見百里外的山脊裂開縫隙，巍峨的青銅門扉上，九條蜈蚣雕像正緩緩睜開玉石雕琢的眼瞳。門縫中溢出的黑霧在空中凝結成三百年前的戰場幻影：遮天蔽日的蠱蟲群正在與劍仙廝殺，某位戴著青銅面具的老者抬手間便讓江河倒流。

右臂突然傳來鉆心劇痛，龍角不知何時已融入血肉。李巖撕開衣袖，發現整條手臂布滿龍鱗狀符文，掌心浮現出微型星圖。當他試圖觸碰星圖中某個光點時，瀑布后的巖壁轟然坍塌，露出隱藏在千年鐘乳石后的甬道。甬道盡頭立著塊殘缺的石碑，碑文記載著天蠱門最禁忌的秘術——以身為皿，飼萬蠱化龍。碑底壓著半卷發黃的《化龍訣》，書頁間夾著片干枯的龍心瓣膜。